走陽台跳進房間的時候,迪克還以為奧斯本醫生遭遇了恐怖襲擊。
雖然這麼說好像也确實沒錯。
——畢竟布魯德海文警局對恐怖襲擊的定義包括接連兩次或兩次以上對平民人身安全及生命财産造成重大損失的槍擊、爆炸、投毒等襲擊。
艾倫·奧斯本的公寓發生了兩次連續爆炸,爆炸地點分别是廚房的微波爐和電磁爐。
他們雙雙犧牲,不幸罹難,凄慘的屍首躺在廚房的地面上死不瞑目——牆壁裡還鑲嵌了一小塊碎屍,場面可怕得很。
兇手是被奧斯本醫生放進微波爐的一打可怕生雞蛋和放在通電電磁爐上的邪惡手機。
以及一臉無辜的奧斯本醫生本人。
無辜的奧斯本醫生在看見迪克的一瞬間就拎起凳子對着迪克的腦袋狠狠砸過去。
身手矯健的小警察迅速側身躲開椅子,一把握住醫生揮過來的拳頭。他張口想要解釋他從陽台過來隻是因為兩點之間線段最短,他并不是什麼該死的入室搶劫犯。
可惜醫生看起來并不想給他解釋的機會。
迪克再次躲開醫生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刀,然後忍不住感覺很欣慰——醫生警覺性很高,他至少不必擔心隔壁發生入室搶劫的時候醫生沒有自救能力。
奧斯本醫生的刀不小心脫手,他很快又掙脫了迪克不怎麼走心的鉗制,擡手就朝着迪克的眼睛捶過去。
幾輪雙方實力完全不相當的交鋒後,迪克不得不把打架打得毫無章法的醫生壓在地闆上——因為奧斯本醫生笨手笨腳地被自己随手扔在地上的外套絆倒了。
艾倫生氣地扭頭瞪着陽台上闖進來的陌生人:“你是誰?想要幹什麼?”該不會是讨人厭的律師派來抓他回去的人吧?還是諾曼·奧斯本的人?
艾倫的手腕被迪克緊緊扭在身後攥住,他倒在地闆上的姿勢非常别扭,還不小心蹭了一臉灰。很顯然,他那點兒在地獄廚房學來的三腳貓功夫對付不了眼前的家夥。
奧斯本醫生腦海裡略過無數個殺人方案,等他掙脫——
迪克率先松開手,投降地起身:“……我以為我今天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整容。奧斯本醫生,你又不認識我了嗎?”
艾倫仔細觀察了一下迪克重新變得亂糟糟的發型和還沒來得及脫掉的警察制服,目光落在他今天見過的最翹的臀部上。
醫生灰頭土臉地嘴硬:“……是你,我認得。你剛剛跳得太快了,糊成一團像素,我沒看清你的臉而已。”
“那你說說我叫什麼名字?”迪克好笑地問道。
艾倫踢開影響他發揮的皺巴巴的外套,從地上爬起來扭頭去看黢黑的微波爐。
這人好煩,他想。
目光落在廚房的刀子上,奧斯本醫生在心裡勾勒出對面這個男人的體型,在腦海中上演庖丁解牛整整三次,每次下刀的角度都比上一次更加完美。隻希望上帝給他一次實踐機會。
以及,他下次會記得随身攜帶一點可吸入式毒劑。
盧瑟那邊應該有,實在不行聯系一下金并。比起後者,前者更不好糊弄,但是他和萊克斯更熟一點,就是得注意别讓大都會那個心眼子比氪星碎片都多的家夥暗中坑他一把。
迪克完全不知道醫生腦海裡那些瘋狂試探義警和法律底線的想法,他隻想知道醫生是怎麼做到救人的時候像個高精度百分百不出錯的ai,做飯和打架的時候又像個試圖混進人群的僞人的。
“所以……你為什麼會住在這裡?”迪克認命地蹲在奧斯本醫生的廚房裡,幫忙清理黑到看不出原色的牆壁和爆炸的電磁爐,在耐心教育醫生使用廚房設備的常識之後,他忍不住覺得很好笑,“天呐,房東如果看見了你的廚房,一定會發出尖銳爆鳴聲。你死定了。”
他們的房東是位性格‘寬厚’、身材魁梧、武力值比年紀高太多的‘和藹’老太太,非常典型的布魯德海文人,特長是美式居合斬。
當初他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決定租下這裡。
奧斯本醫生難得沒有挂着冷冰冰的僞人微笑,他蹲在另一邊,在迪克的指導下嫌棄地拎着抹布擦地闆。今早還挂在高挺鼻梁上的平光鏡已經不知所蹤,毫無遮擋的綠眼睛裡透着幼稚的不服氣,和今天在醫院裡精明果斷的醫生判若兩人。
“……因為這裡比較便宜。”艾倫瞥了熱心鄰居一眼,“而且附近有直達醫院的地鐵和十分兇狠的守門人,我覺得我為數不多的财産可以得到保障。如果你敢告訴房東,我隻會說是你幹的。”
醫生入住這裡的理由和迪克的一模一樣,聽上去他們都很缺錢。
但這讓迪克更加疑惑了:“恕我直言,你看上去可一點兒都不像是缺錢的樣子。”
醫生腳下的皮鞋手工的,身上的衣服定制的,家居服也是昂貴的天然蠶絲,加上他幾乎為零的獨立生活能力,這家夥從頭到腳都流淌着罪惡的富貴氣息。迪克幾乎可以肯定艾倫·奧斯本就是個在湖濱大道長大、從小到大一直上私立學校或者接受家庭教育、住着莊園每天有管家和仆人服務、壓根連廚房都不知道在哪裡的家夥。
艾倫表情嚴肅,語氣誠懇:“我現在沒錢。”
現在。
迪克恍然大悟,然後立刻腦補了一大堆——從争奪遺産被驅逐到家族破産猜了個遍——直到醫生十分僵硬地又對他說了句他幾乎聽不清楚的感謝。
然後,兩人開始大眼瞪小眼。
因為按照一般的社交禮儀,感謝之後對方也許會發出一起吃飯之類的友好信号,尤其奧斯本醫生的廚房已經遭到毀滅式襲擊的情況下……迪克已經在想合适的餐廳了——他真的對醫生很好奇,并且想要和醫生維持一種好友關系。
畢竟按照他們——尤其是他本人和夜翼——與急診科的關系,以後他大概率是要經常看見醫生的。何況作為鄰居,他挺想和奧斯本醫生交個朋友。
然而艾倫隻是盯着他看,手裡别扭的擦桌子姿勢也停下了,似乎在等待他繼續往下說。
失去了平光眼鏡的醫生好像失去了某種嚴肅的氣場,并且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臉頰上還有剛剛層上去的灰。
迪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艾倫鼻尖側面一顆小小的紅痣上,突然就忘記了自己剛剛要說的話。
有點怪怪的,但說不上來哪裡怪。迪克不自覺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可惜他接近滿點的社交技能似乎總是戳不到奧斯本醫生的腦電波。
不過雖然醫生奇奇怪怪的,但迪克還是對他有極高的初始好感度。綠眼睛紅頭發起了一點小小的作用,救下埃裡克的命以及精湛的急救手法占了更大的比重,迪克願意相信一個在大街上冒險拯救别人的年輕人是個善良的好人。
也願意相信一個能輕易炸了廚房的家夥隻是廚房殺手而不是變态殺手。
好人有點怪毛病怎麼了?
至少醫生沒穿上緊身衣在夜裡到出遊蕩,徹夜不歸,或者在韋恩塔上和女反派接吻。
艾倫繼續盯着迪克看,半點兒沒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過分直接,在這種社交距離下顯得有點不夠禮貌。
他心裡再度浮現起熟悉的疑惑。
他不知道這家夥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要表達什麼,按照他們交流的話語和前後邏輯關系,他以為他們的對話已經結束了。他表達了感謝,對方說不用謝,那麼接下來對方不是應該像康納斯博士那樣在他的示意下自覺離開,又或者像讨人厭的盲眼律師一樣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嗎?
還是這家夥有别的目的??
他現在隻是個沒錢的小醫生,一個月工資不到5000刀,有值得關注的地方嗎?
……不會真的和紐約那邊的人有關吧。
艾倫心裡一瞬間湧起無數不那麼美妙的想法,每個想法都可以讓對方臉上的笑容一秒消失,但他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