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握着葫蘆朝地上甩了甩,那兩位保安便被整整齊齊地丢在了地上,給被作為标記目标的李哲遠吓得一激靈。
……這葫蘆要是成精了,會叫爺爺嗎?
不對,不對。
晃了下腦袋,蘇俞俞用力将這毫無用處的無思亂想甩掉,現在還是幹活要緊。
随意掃了眼二人的全身,蘇俞俞果斷将他們身上工牌取下來扔到地上,留下張照片取證。
她們是直接傳送進檔案室裡的,門已經被李哲遠用從隊長身上摸索出來的鑰匙打開。
而才一會兒功夫,屋内的資料便被翻得到處都是,大有副家裡被送來了堆哈士奇的既視感。
數不清的病患檔案被擺放在地上,上面忠實地記錄者每個患者從“患病到痊愈”的全過程,從鮮活倔強變為了麻木死寂。
不知怎麼的,蘇俞俞總有種這些并不是來自玩家,反而大多都是來自原住民的知覺。
那種不服輸的憤怒姿态,不像是他們這些外來者所會擁有的。
果然,越往裡走,初始照片是冷漠旁觀模樣的人便越多,副本,已然形成。
“還沒找到嗎?”
檔案堆裡的白汣探出腦袋,搖了搖頭。
“倒是有編号這種類似密碼的東西,但實在是……太多了。”
了然地點點頭,蘇俞俞繼續往裡走着,後半段大多是他們還沒翻到的區域,一本本檔案還擺放在櫃子上,她便也就這麼一路看下去。
‘汪許,文昌平,吳骁……夏初陽。’
止住了繼續向前的步伐,蘇俞俞看着這個名字,知道自己猜對了。
雖然不清楚這人是怎麼一路坐上心理咨詢師這個位置的,但他确實是位被同化了的玩家。
垂下眸子,少女取出檔案,坐在身後的長桌上翻閱起來。
第一頁,也就是所謂的初入整形院的病患照,不同于其他人的死寂,照片中的人是笑着的,如同一支驕傲的向陽花,很是青春朝氣。
由于自己并沒有經曆過拍證件照的這一環節,蘇俞俞猜測這是根據玩家在遊戲内的真實情況所自動生成的照片。
看樣子……是初入遊戲世界的萌新嗎?
第二頁,少年的臉上被刀劃開了一道極深口子,從眼下劃至下巴,臉上的神情也随之轉為了憤怒。
有些吃驚地瞪眸,蘇俞俞認出了那是手術刀所留下的劃痕,可是為什麼?
平心而論,夏初陽的長相已經算是相當符合本地審美了,有親和力而沒有攻擊性的長相,就算是所謂的整容,也不該是像現在這樣。
回想着今早在心理咨詢師時的場景,對方臉上現如今倒是沒留下什麼明顯的痕迹。
但也變得泯然衆人,隻能隐隐約約看出幾分曾經的模樣……
第三頁,他的眸子變得迷茫,臉上的傷口變得更多了,不像是“治療”,反倒更像是種蓄意報複。
刀疤如蛇蠍般攀爬在那張白皙的臉上,将它變得愈發可怖。
這是很少見的情況,至少在蘇俞俞随意看到的其他檔案裡,她從未見過這種直接将人給毀容了的案例。
即使斷手斷腿,但他們的面部也大多幹淨,除了被封的嘴巴外,基本沒什麼外傷。
第四頁,夏初陽的神情重新變得不屑,笑得肆意,即使他的眼瞳已經被染得烏黑,幾乎不能視物,可卻依舊笑着,帶着種破罐子破摔般的灑脫。
第五頁……是空頁。
這便說明,他死在了第四天,這在整個檔案室裡,都算得上是走得很早的類型。
甚至都還沒有到要被縫上嘴巴的那一步,他便死了。
耀眼又短暫。
随手往後翻着,這裡的每一本書都隻有七頁,也就是說,這個副本等到第七日時便會被終結。
看似沒有時限,可實際上,處處都是殺招。
第六頁……有一段話?
“他們這照片給你拍的還挺好。”
字迹有些熟悉,蘇俞俞總感覺在哪裡無意間見到過。
第七頁。
“……我昨天把大門密碼改成你的編号了。”
“某些人啊,找了四天都沒能找着密碼,這下總該記住了。”
這倒是意料之外。
蘇俞俞本是隻打算找找看夏初陽,确定下自己的猜想,沒想到還有這種驚喜。
将其他幾人叫了過來,蘇俞俞随手把檔案遞了過去,讓他們看看,而她自己則再次擡腳往檔案室深處溜達。
‘汐卿竹,言碩,虞利……??!’
猛地把檔案抽出來,好在,這隻是本員工的證件照合集。
從尚且青澀膽怯,再一步步地變成現在這般不怒自威的樣子,從底層醫護幹到全院唯一的主任,虞利隻用了五年。
而那個從第四年開始,才忽然出現的刀疤……有了前面夏初陽的警醒,蘇俞俞直覺它的來頭也不會小。
見查的差不多了,少女轉身招呼衆人離開,有了小風的那個道具的幫忙,将安保重新送回樓下的工作比預想的要容易了許多。
“等會去試試密碼對不對?”
扶着樓梯往下走,林笙如同蘇俞俞說到。
雖說這種智鬥場面他素來是不喜歡的,可試錯機會擺在那,他也不至于真的無腦到将其忽略。
沒監控,沒保安,如果門鎖作為獨立電源不受總電源影響的話,現在,就會是最好的确認密碼真假的時機。
說着,林笙如累得打了個哈氣。
檔案室裡的文字看得人腦袋疼,勞累的神經等到現在才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開始叫嚣着它的疲憊。
可也正是在這最難得的休憩時間,他聽到了身旁人急促的驚呼聲。
“小心!”
幾乎是下意識的,手中弓箭顯現。
林笙如轉身,用弓身勉強抵住了忽然朝他襲來的棍子。
這弓還是當初他從一個玩家手裡搶過來的,不得不說,質量确實頂。
“手電筒。”
蘇俞俞在察覺到有怪物靠近的第一時間便出聲提醒,現在見人沒事,才冷靜了下來,當即判斷好場上的情況,提醒林笙如拿出他們現在最實用的光源。
“商陸,過來幫忙!”
即使是外人,使喚起人來也毫不手軟,蘇俞俞稍微往後靠了些給兩個戰鬥力更強的讓出空間。
而她自己則是和白汣這個手裡還有着梁衡宇技能的,将剩餘幾人護了起來。
有了商陸的幫助,僵持的戰況得以好轉,林笙如終于能抽出空來找手電,将它對準了怪物的方向。
藍光的照耀下,怪物扭曲的身形得以顯現。
不,不應該說是怪物……應該……說是怪人。
姿勢扭曲的人偶一如它在檔案上的模樣,無眼無口,四肢盡斷。
隻不過站在眼前的這隻,明顯比照片裡的還要更破敗些。
螞蟻在他空洞的身體裡穿梭,他就像是隻破布娃娃般,而螞蟻是他的填充物。
黑色的棉線穿透了脊柱和四肢的木頭關節,連接在房頂詭異的黑洞中,與禁閉室裡的别無二緻。
連着兩個副本都是這種蟲形怪,得以見出,不僅是對暈車人,這遊戲對畏蟲人士怕是也挺不友好的。
見攻擊被阻擋,人偶臉上的神情徹底沒了生機,像是……已經預見了自己的命運。
但操控着他的絲線可不在乎這些,依舊不管不顧地進攻着。
刀鋒埋進怪物的軀體,除了在拔出時帶出一地的螞蟻外毫無作用。
“攻擊它頭頂的絲線。”
到底是老玩家,對商陸的實力也有信心,舉着從林笙如那邊接過來的手電筒,幫忙打光的關遲很快便發現了敵人的破綻。
而也正是在此時,蘇俞俞注意到了在走廊盡頭,微開着門的房間。
那是三樓第一個房間,也就是……雜物間,難怪當初他們會想盡辦法地讓她去開那扇門。
想通怪物的來源後,一切就變得簡單起來了。
“節省時間,你先去樓下試試密碼,這邊有我們守着,怪下不去,如果出事了就給我發消息。”
伸手拍了下身旁的白汣,蘇俞俞吩咐道,對方手裡有護身的道具,單走的安全性遠要比他們高的多。
雖說也有小風這個更合适的人選,但到底是事關副本輸赢的關鍵信息,比起略顯可疑的家夥,還是自家人她用起來更放心些。
做完這一切,她便靜靜地在一旁觀看着戰場上的戰況。
商陸自不必多說,暗犬公會會長的左右手,即使面對的是A極怪物,也依舊遊刃有餘。
而林笙如……小場地似乎格外限制了他的發揮,弓被舍棄,隻能手握着箭矢來進行攻擊。
他倒也不是沒嘗試過使用匕首一類的短兵器,可到底是非道具性質的普通武器,沒幾下便被怪物給打得開刃。
……這麼看來,她那水果刀的質量還真挺不錯的。
許是終于發現自己的玩偶處于劣勢,頭頂隻剩下兩條棉線的怪物停下了攻擊。
連接着脊柱的線猛然上抽,人偶在刺激下,硬生生靠蠻力破開嘴上棉線的束縛,尖叫起來。
因為先前無眼無嘴的形象,以為它隻會進行物理攻擊的衆人一時沒有防備,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吓了一跳。
因為嗓音的咳血沙啞,它并不高亢。
可正就是這低頻的聲音,反而讓習慣了被高音攻擊的人,頭疼不已。
大概是某種精神類攻擊吧,蘇俞俞想,她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逐漸地,耳邊尖叫不再止有怪物,一個,兩個,慢慢地變成了無數的人。
他們絕望痛苦着呐喊,像是在撕扯她腦海裡的每一根神經般,折磨着她。
[玩家蘇俞俞,理智值-20]
過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終于有了光亮,于環境中蘇俞俞剛想左右張望下來确定情況,下一秒,卻發覺自己已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被操控的身軀,僵硬的表情,看着周圍和自己同台的人偶,以及台下的看客,蘇俞俞大緻推斷出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她貌似在和這群人偶進行一場特殊的演出。
随着表演的深入,被控制着旋轉跳躍,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後的每一次行動,好像都在無聲間打壓她的自我意識。
察覺到這一點,蘇俞俞猛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嘴中彌漫,讓她逐漸理智下來。
不知不覺,台下的看客已然變成了醫護和安保們的樣子,他們叫好着,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鼓掌聲。
而身旁的人偶那一開始看不清的面孔也逐漸變得清晰,是她的隊友們,是因為成為了人偶,而變得死寂痛苦的他們。
[玩家蘇俞俞,理智值+5]
像是發現了這種攻擊對蘇俞俞并不奏效,下一刻,他們便又變為了蘇俞俞記憶中家人的模樣。
老媽,舅舅,宛甯姐,沈卓哥……
[玩家蘇俞俞,理智值+10]
直播間彈幕:???
性感叉燒包:[不是?這種情況還給回了15格理智,是人啊??#!%#1*]
誠然,直面最親近的人變成這副模樣,确實很讓人害怕,可比起恐懼與茫然,這一刻的蘇俞俞心中所充斥的,更多是憤怒。
比起模仿她隊友這種意料之中的招數。
探尋她的記憶,惡意玷污她的家人……呵。
迷茫?不可能。
蘇俞俞腦海裡報複的念頭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清晰過,至今為止,沒有人能在招惹了她之後全身而退的。
似是因為她的情緒,身上的束縛漸漸衰弱,雖遠沒法像在現實中那般自由自在,但對蘇俞俞來說,也足夠了。
站在舞台中央,“木偶”緩緩擡手拽住了連接着她身體的棉線,頂着所有人或驚異或恐懼的目光,将粘連着血肉的細線連根拔起。
看着台下驚恐逃竄的觀衆,少女輕蔑地笑笑,将手中棉線甩到地上,身前的紅色帷幕随着人們的尖叫聲落下,将她送回了現實。
片刻眩暈後,眼前純白的地面重現,抿了下唇中仍存的鐵鏽味,蘇俞俞擡眸,她這個離得還稍微遠些的人都進了幻境,那直面怪物的輛人定然也是逃不掉的。
果然,林笙如顯然已經陷入了昏迷,緊鎖着眉頭,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沖擊。
而商陸……他在動,卻并沒有醒,隻是仍在用下意識揮刀。
所謂的五感盡失去對他好像并無什麼影響,刀刀狠厲,隻不過在靈敏度上差了些,讓怪物勉強能苟延殘喘地躲避開來。
雖說這麼下去,即使是商陸一人,也遲早能把怪物擊敗,可等到那時,他們的理智值狀态可就都不會太樂觀了。
這般想着,她從背包裡掏出水果刀,顫抖着因為環境裡的行為還帶着些幻痛的身子,對其了那家夥頭頂的棉線,猛地扔了出去。
而同她一起的,還有另一把刀。
銀刃在手電筒的藍光下變得絢麗,黑色的棉線随之斬斷,人偶也因失去了支撐而脫力跌倒在了地上。
一切都隻發生在一瞬間。
有些意外地回眸,蘇俞俞看見了身旁還未收回手的小風。
其實一開始她都做好了另外一根線沒人處理,隻能先用拖把将怪物的嘴給堵上的準備了,卻是沒想到……
怪物在落地後不久便如同先前的螞蟻的一般,緩緩化作黑煙,消散于空氣中,沒在白色的長廊裡留下一點痕迹。
不遠處,形狀相似的兩把水果刀并肩躺在地上。
嚯?還挺有品的這人。
[……我還以為這世上會拿着個水果刀到處亂砍的奇葩隻有她一個呢。]
[主播主播,你的水果刀确實很強,但還是太吃操作了,有沒有……]
[首先,樓上别玩你那爛梗了,其次,如果要問更強勢的話我投拖把一票。]
[……這個直播間裡真的還有正常人嗎?]
[有的有的,兄弟有的,像這麼抽象的直播間我們還有……]
[停!!!]
————
“我嘞個……”
敞開的雜物間内部,是一具具各不相同的人類木偶,一眼望不到頭。
看着這煉獄般的場景,李哲遠幾乎是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這怕是除了宿舍外,在這潔白的建築裡第二雜亂的地方了。
黑色的液體肆意地滴濺在牆面上,就連天花闆也不能幸免,比禁閉室裡還要大上幾倍的黑洞高懸于天花闆上。
而那些人偶,從他們靠近這個房間開始,便一直扭着頭,麻木地盯着他們,沒有掙紮,沒有反應,如同死屍。
看着他們的臉,蘇俞俞隐約認出了幾個在檔案室和心理咨詢師的相冊裡,她曾經見到過的面孔。
顯然,他們便是那些通關失敗,被迫同化了的玩家。
“這裡應該也沒什麼了,我們走吧……”
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剛從幻境中出來沒多久的李哲遠有點汗流浃背。
要放平時這種程度的怪自然是吓不着他的,可誰叫他沒有蘇俞俞那種果斷利落的性子,剛剛是真的差一點就栽幻境裡頭了。
别說冷靜對待了,他現在沒有撒腿就跑都是給自己的對外形象留了幾分面子。
看着房間的盡頭沉思了片刻,蘇俞俞點頭認同了這個提議。
在幾乎所有人的理智值都被損耗過後的情況下強行闖進這樣一個全是怪物的房間,跟送死沒什麼區别。
她還不至于瘋狂到為了積分不要命。
“你們先回去休息,把鑰匙給我,我測試點東西後就會回去。”
朝李哲遠伸出手,蘇俞俞說得坦然。
不同于《少年看管所》中大家都還純樸的新人局,這種高等級的副本雖少了點人情味,但也保證了彼此間的分寸感。
每個人都隻為自己的生命負責的這一準則,倒是方便她單獨行動了。
“哦,還有你的那個葫蘆,如果相信我的話,也先借我用一下可以嗎?”
接過鑰匙同李哲遠道完謝後,蘇俞俞又轉身看向一直站在她旁邊的小風。
話雖說的委婉,但其實蘇俞俞對于對方一定會把東西借給她這一點,相當自信。
果然,不出所料地,小風聽見她這話,什麼也不問,二話不說就直接把葫蘆遞到了她手上,将信任與開心寫在了臉上。
“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