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貨直到死都想着幫人解脫，挨打不學乖，死犟。

不過他給的這些花，她倒是還挺喜歡。

還沒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恭喜玩家通關A級副本《人偶整形院》，評分S級。]

〔恭喜玩家夏初陽完成隐藏任務《正常人》〕

[玩家可通過系統界面自行退出副本，剩餘時間歸零時将自動……@；、#*～/）？]

[直播已關閉。]

虞利：“……？”

隐藏任務還好理解，但她這小窗戶居然也能算作逃出整形院的路徑之一？

感情這逃出整形院是個物理意義上的。

……

實則不然，一年後的副本重啟證實了這就是個系統bug，是遊戲方之前并未過多注意虞利這扇小窗戶所導緻的疏忽，但這都是後話了。

此時，尚且沒成為主任，身上也沒有大門鑰匙的虞利，隻能頂着臉上的傷和周圍醫護的調笑奚落聲，等着現任主任在人群的最前方打開了門。

熙熙攘攘的醫護們沖出整形院，毫無職業素養和醫學常識。

沒有一個點對行醫資格證可能被吊銷的擔憂，全是對看同事倒大黴的興奮。

連看都沒看便判定夏初陽已經沒救了，嬉笑着催促虞利趕緊把滿身鮮血的人裝起來運走。

也是，死在他們手上的人成百上千，又怎麼會被區區一條生命給震懾住。

早就習以為常，虞利撿起了由于粘在了夏初陽背部，而在他墜落後染成血紅色的鹿遺花。

感受到對方身上輕微的脈搏，摩挲着手中花瓣，虞利沉思片刻，轉過身，同現任主任提出了離職。

卸磨殺驢，本就看她不順眼的人自是滿口答應，全然忘了當初把她請來的目的。

最終，在破舊的小車裡，除了臉上的傷，一些白花和一個人外，從這個她待了近5年的整形院裡，虞利再沒有帶走其他。

這是好事，畢竟那鬼地方惡心得可怕，多帶些可未必是什麼好事。

介于這個世界除了私人醫生外，壓根就沒有正經醫生，不想這毀容的家夥再給她惹出什麼麻煩，虞利幹脆将人帶回了自己的出租屋裡。

倒也不是她聖母心大爆發，主要是她還缺個種花向導，酸堿冷熱這些可都是問題。

往小了說，鹿遺這種新型物種能給她帶來巨大的利益，往大了說，不孕不育這種特殊用途，足以讓她拿來颠覆世界。

這種好東西，她沒道理不抓住。

治療還算順利，整形院撐死也就四層樓，剛好卡在把人摔死的極限上，再加上這人先前被養的太好，底子擺在那，成功撿回條命。

隻不過，他活不長了。

理智值即将歸零的問題并沒有因副本的終結而緩解，夏初陽的臉上逐漸開始浮現起那抹病态的笑容。

這樣下去，即便不是成為雜貨間裡人偶的一員，也會化作一個純粹的npc，失去靈魂，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别。

想明白這點，虞利立即便着手準備對于鹿遺的種植和培育，感謝在資本的逐利下，這個世界美容行業的工資被炒的極高。

這些年她雖沒有步步高升，但至少，用他們來聘請些時薪低到離譜的科學家還是綽綽有餘的。

在此期間，夏初陽的精神時好時壞。

虞利也從一開始還會被吓一跳，到後來就算是背着身做研究，都能猜出來對方到底是什麼狀态，讓虞利都有些佩服自己……

當然，也佩服像夏初陽這種明明上一秒都已經被控制着拿刀準備開始劃臉親自做手術了，下一秒重新奪回身體控制權後還能悠悠哉哉重新躺下的家夥。

按夏初陽的說法，他當初跳下去的時候别說手能動了，能活着的這一情況都沒考慮過，現在還能騰出手來自殘已經算是可喜可賀了。

……黑色笑話集再添一員大将。

“說真的，我還以為你這種性格，當時那種情況，應該是要懷疑人生，以淚洗面等死的。”

純白的花朵被塵世污染最終香消玉殒，很經典的戲碼，打開電腦上專利申請成功的郵件，虞利随口問到。

“我都已經輸了，還要給赢家再多給點情緒價值嗎？”

閑來無事嚼着虞利研發的新品鹿遺小零食，夏初陽陷入了回憶。

要真說他沒有崩潰過是假的，三觀和世界觀的雙重攻擊下，惡意變得格外尖銳。

可在迷茫痛苦的同時，看着醫護們唇角邊越發愉悅的笑容，他也更加清楚地明白。

受害者的淚水是加害者的催化劑。

與其指望他們回心轉意，還不如祈禱一下自己能找到條生路，或是在死前跟他們同歸于盡。

“那群老妖怪邀請我了，明天的宴會後，産品便會正式發布，現在是你最後阻止我的機會。”

松開已經開始失靈的鼠标，虞利靠在辦公椅上回過頭。

“得了吧，搞得好像我真阻止你就會停手一樣”

虞利聳聳肩，企圖以此表達自己的無辜，夏初陽對此回以一個白眼，顯然，效果并不好。

“放心吧，我不會阻止。咱倆沒兵，沒權，又沒民的，這是唯一的解法了。”

用降低的生育率來強逼政治方向做出改變。

除了需要産品覆蓋率極高，讓高層的普查結果顯示為全體美容的公民，而不是單單産品使用者外，這個方法在鹿遺花這個外來物種的加持下，幾乎再無其他要求。

畢竟在這個世界，連正經西醫都算的上寥寥無幾，又何況中醫。

曾經隻在曆史書上學到過的内容如今真的在現實中實驗。

夏初陽擡眼望向屋内的白熾燈。

這麼做，固然對不起那些仍想做父母的普通人。

可他更忘不了在整容院那一雙雙麻木的眼睛，在那裡，他甚至都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有多少是玩家，又有多少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少年看管所》和《人偶整形院》仿佛是實驗中的對照組。

一方是資本，一方是政府。

與資本對戰，明明知道不公，卻無能為力，煎熬痛苦，但尚且可以反擊。

與政府對戰，若信以為真，将其所宣揚的都當做聖旨，心靈固然能得到慰藉，但這種自欺欺人，又能堅持多久？又是否會更加痛徹心扉。

同樣是異類。

《少年看管所》的故事，在未來，人們會稱反抗者為英雄，歌頌，稱贊。

而《人偶整形院》……他們，則大概率會成為所謂的千古罪人，受世人批判。

不過二人對此倒是都不怎麼在意。

虞利是單純對他人的評價不甚在意，她都挨了那麼多年的罵了，不差這點。

夏初陽的話，看着雜物間裡的軀殼增加，遠要比這些難受得多。

回想起曾經天真爛漫，在曆史課上無聊得給課本插圖畫墨鏡的日子，夏初陽多少有些感歎，自己居然也要幹出能編進曆史課本的壯舉了。

“還真是造化弄人啊。”

“……還真是造化弄人啊。”

搖晃着杯中紅酒，看着不遠處向她走來的富商，虞利呢喃道。

與她所預想的不同，美妝巨頭的老闆，并非是個“美麗”的人。

相反，他的那雙手同樣粗壯，身上的衣物并沒有因他的肥胖而變形，精心定制的衣裝服帖異常。

他的周身沒有嘲笑，人們恭維着他，甚至有幾個人還侃侃而談地誇贊着這位富商的獨樹一幟，與衆不同。

身旁的美人，容貌和夏初陽不相上下，可這樣的資質，也隻配在對方身邊當個不起眼的玩物。

彼此握手時，虞利笑了，發自真心。

被荒謬到氣笑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慶幸下，先前從未做過手術，所以站在這一群商業大鳄中，才不會顯得突兀。

……這鹿遺得推廣，必須推廣，她倒是要看看這政商勾結的世界，等利益不一緻時，會給她搞出什麼樣的鬧劇來。

希望它，能比現在的這出還要荒誕。

…………

時間流轉，其實也不算久。

鹿遺花作為主世界的作物，好養活不易死，不孕不育這種功效在長期使用後才會顯現，所以明面上就是個毫無副作用的助眠藥。

這樣的特質使得在資本下場後，虞利很快便成為了甩手掌櫃，除了偶爾研發點産品外，基本就不需要她操心。

小出租屋變成了大别墅，破舊的車子變成了敞篷。

出于報複心理，還有夏初陽想要等死後繼續幫忙做些什麼的願望，虞利跻身當地富商行列那日，他們重新回到了那所他們初遇的整形院。

此時的夏初陽狀态越發不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眼瞳黯淡，那張臉上的傷也逐漸愈合，逐漸長成他們都不認識卻分外熟悉的模樣，身上的肢體重新長出。

他離被同化成npc，隻差一步之遙了。

不如說，以他那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值，能撐住這麼久才是奇迹。

也不知這究竟是他意志力超人還是bug所帶來的延遲。

因為失去了虞利，整容院再次來到了解散邊緣。

她如今重返，醫護們即慶幸又懼怕。

曾經的主任更是連見人都不敢，聽說她要來，留下封辭職信後便連夜跑路。

曾經對着她的臉指指點點的人們，如今低着頭，連直視她的勇氣都沒有。

虞利對他們也是頗具善心，大手一揮便讓他們排排坐，一起被扔進了手術室進行改造。

他們的家人來接他們時，臉上都帶着笑，欣喜地朝虞利道謝。不知是為虞利給出的補貼，還是為自家孩子終于成為了最符合大衆審美的好孩子而開心。

新招的醫護們對虞利的行事作風有所耳聞，比起先前那一批要乖順老實的多。

等把無關緊要的人處理完，虞利将夏初陽帶回到那間改變他們命運的收藏室。

偷偷打開的窗戶被人封上，又因為她的回歸而重新開封。

他們面對面坐着，相視無言。

“你知道嗎，我們那一批玩家裡，有剛剛高考完，便被抓進遊戲的，也有在現實裡不得志，卻在遊戲裡找到新生的。”

“有人興緻勃勃，有人擔憂多慮。”

“我不知道你們這個世界的規則，但至少他們不該留在這裡。”

窗戶大開着，一如當初夏初陽自殺的那天。

“我想，你們這個世界的人，也不該留在這裡的。”

“你向來比我聰明，我倒也沒什麼好囑托的。”

“那便如你所說，原這個世界以後的鬧劇，足夠精彩。”

眼中本就所剩無幾的光逐漸熄滅。

夏初陽溫和地笑着，并非是失去意識時僵硬的笑容，而是發自内心的，同初入副本時一樣的笑容。

“讓你，讓我們，天天開心。”

[系統bug已修複，A級副本《人偶整形院》，重啟。]

[虞美整形醫院，歡迎您的到來！]

[請各位患者放心，我們配備着最高端的機器設備，享有聖名的業内頂尖主治醫生和一衆醫護人員]

[從業至今零差評，誠心為每位患者獻上最好的理療服務。]

[療程時常為5天，度過這5天便可自行辦理出院……］

［@；NE？～#：～。］

［……新增規則，得到主治醫生的認可，亦可提前出院。]

那朵沾血的鹿遺花被放進了展櫃，培養皿中再未放入過人類，那扇窗，也再也沒于白日裡打開過。

看着夏初陽那雙無光的眼睛，虞利不再開口。

有人身軀仍在，靈魂已死。

那麼你呢，蘇俞俞小姐。

一雙仍閃爍着光亮的死人眼睛。

我可否理解為……

身軀已毀，靈魂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