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爺,還好吧?”雁岚貼心遞上帕子。
沈徊玉沒有接,而是緊皺着眉,望着遠處被擡起的屍體。
他說:“雁大人,這些人真的是因我而死嗎?”
“也不一定。”
雁岚接過伍閣遞來的檔案,指着上面的姓名問他:“認識嗎?”
沈徊玉看了,搖頭。
雁岚提示:“此人三日前去過典音司。”
沈徊玉看着她,說:“我并不是每個人都記得。”
雁岚張嘴,又閉上,轉身命聞鹿畫一張死者人面像。
聞鹿說:“大人是懷疑此人有案底?”
“不,你畫來給沈少爺認一認。”
聞鹿回想,屍體的面部還算完整,這會兒不還擺在那裡嗎?直接過去認不就行了。她剛想說話,就被伍閣拉走了。
聞鹿捂住口鼻看了一柱香的屍體,交來了畫像。
沈徊玉看了畫像,搖頭:“沒有交集,不熟。”
他的神色,不像作假。
那就奇怪了,前三條人命都跟沈徊玉有過單方面的沖突,突然來了一個毫不相幹的死者,難道兇手是随機殺人?
食妖血的人,遠比食人血的妖可怕,兇手是通過飲血将修為提升至上品境的凡體,走的本就是心術不正的歪門邪道,如果真是随機作案,世京城就要大亂了。
這不僅意味着案件變得更加複雜,還意味着她将失去扣押沈徊玉的理由。
“回吧。”雁岚挺不情願地說,“沈少爺,你自由了。”
沈徊玉走的時候,留下一句,希望她能盡快抓到兇手,還世京太平。
伍閣知道,這就是沒看上他們老大。
早日還世京太平,言外之意是早日還他安甯。
世京城中想巴結老大的人不少,這是第一個讓老大吃癟的,沈公子不愧是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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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過兩次牢房,沈徊玉也警覺了。
晚上特意留心與他攀談的人,留意坐在席上聽曲的人,然後,他在角落裡,看到了雁岚。
那人的身段容貌實在出挑,想忽略都難。更何況她靠在那太公椅上,神色散漫,不像來聽曲,倒像來監視他的。
雁岚給人群裡的暗線使了眼色,随後靠在角落躺椅上觀察高朋滿座的大堂,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挺罪惡的。
她看到那個坐在最前排的魏小姐,身邊兩名侍從高舉着一塊純金立牌,上面刻着沈徊玉的藝名。
淮因。
凡入典音司的賤籍,都不願用自己的本名見人,會給另取稱謂,算是藝名。
淮因。
雁岚無意識握緊手心。
他,用了自己的表字。
随後她招手,對聞鹿道:“去查查那位舉金牌子,長期霸着最佳位置的魏小姐,家裡是不是有礦。”
伍閣聽到了,上前來說:“是的老大,魏家有礦,全大汝隻有三塊官家承認的私金礦,她家就有倆。”
伍閣是雁岚上任司妖監後跟着她的,他原本就生活在世京,對于城中的稀奇八卦了如指掌。
“這位魏小姐不僅家裡有礦,而且從當年大國宴後沈二公子一曲成名開始,她就一直是沈二公子的瘋狂樂迷,以前城裡那些有名的擁趸團,都是她領頭創辦。”
“要不是沈二公子賤籍在身,她鐵定已經給他贖身了。”伍閣扳起手指,念念有詞,“這些年砸在沈二公子身上的錢……也夠小半座金礦了。”
雁岚說:“那是挺敗家的。”
伍閣還想接着說,卻見雁岚撐起身,變了臉色。
剛才有人出言調侃沈徊玉,屏風後琴聲未斷,但她明顯察覺到座下那片人群裡晃過殺氣。
一閃而過,然後無聲無息消失了。
雁岚起身,穿過人群,走向月台。
魏明伊坐在前排,本來在陶醉聽曲,陡然發現有人企圖上台,立馬跳起抓住她。
“姑娘,文明賞樂,請回到自己的座位。”
雁岚伸手在她那塊金牌上敲了敲,“你這牌子擋我視線了。”
魏明伊耐心跟她解釋,沒有這牌子,其實也看不見人,沈徊玉是在幕後奏曲,他們面前隻有一塊透着人影的屏風。
雁岚說:“我花這麼多錢,可不是來聽一個冒牌貨奏樂的。”
說完大步上台,一腳踹開正中央的繡屏。
咣當!
幕後的樂師吓得彈斷了弦。
那名樂師根本不是沈徊玉。
觀衆席立刻就炸開了鍋,吵着要退錢,并且合理懷疑起過往的每一次演奏,都不是沈徊玉本人。
他們每場都隻在開始見過沈徊玉露臉,演奏的過程中從未見到真人。
今日知道自己花這麼多錢,聽個冒牌貨,人群簡直要炸開了。
“大家冷靜冷靜!”魏明伊立刻招呼家丁維持秩序,小跑上月台,順便責備地瞪了雁岚一眼。
“二公子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請大家稍安勿躁,待查明清楚,大家有任何損失,全算在我魏老二頭上!”
這才穩住了大半的觀衆。
不過有的客人完全是沖着沈徊玉來的,并不在乎那幾兩碎銀,無論如何都要讨個說法。
今日宮中設宴,掌樂女官弗枝進宮赴宴,典音司的副掌事控不住場。來聽曲的多是平頭百姓,草莽無禮,甚至有人揚言今日見不到沈徊玉,就把典音司一把火燒了。
伍閣查遍了前後院子,說:“老大,沒找見人。”
伍閣都找不到,别人自然更找不到。
雁岚不語,審視着在場每一個人的表情。
忽然有人猜測:“沈二公子會不會出事了?”
“聽說前幾日暗巷死掉的那幾個人跟沈二公子有關,案子又被司妖監接手了……該不會,沈二公子遭遇不測了吧?!”
這個猜測一出,雁岚的耳朵都要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刺破了。
有人趁亂悄悄離開。
雁岚低聲吩咐:“跟緊這些人,看清楚他們都去了哪。”
然後她退出嘈雜人潮,來到後院假山。
一雙散發着幽幽冷光的眸子,從假山狹縫裡射出,無聲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