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又唠了幾句規矩,一邊說話一邊打量沈徊玉,“你是凡體啊。”
他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眼前這個容貌過分出衆的男子身上沒有半分念力,是個純正的凡體。隻是以往的常識讓他有些不相信。
普通凡體,不該有這麼出色的外形條件。若是有,應該活不到現在這個年紀,早就被人糟蹋了。
可他剛剛探查過沈徊玉的骨齡,已經二十有二。
胡三看看沈徊玉,又看看雁岚,勾起一抹笑,“你們不是巡山人吧。”
雁岚面不改色,“何以見得?”
胡三說:“曆年的巡山人,除了窮得吃不起飯而選擇進山的,剩下的就是主家為了官府的減稅名額送進來的奴隸。你們不像。”
雁岚沒說話。
煙雲袅袅中,胡三說:“今日來的人我都看過了,一半多是奴籍。”
沈徊玉抿緊唇,開口說:“我是賤籍。”
雁岚緊随其後:“我是奴籍。”
胡三瞪眼,目光質疑:“這我倒沒看出來。”
雁岚笑着說:“英雄不問出處,胡三哥,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胡三說:“我嘛,我是逃命進來的。年輕時候太沖動,捅了人,背了人命,官府說我要是肯來守山,就饒我一條命。”
他語氣不痛不癢,雁岚聽得眉頭直皺。
胡三說:“這山裡頭啊,也跟坐牢似的。夜裡有劣妖敲門問路,最開始一兩年夜夜難眠。”
酉時一刻就快到了,屋外響起三聲鑼響。
胡三臉色變了變,起身進屋收拾東西。
沈徊玉欲言又止。
雁岚說:“有事?”
他說:“你真是奴籍?”
雁岚眨了眨眼:“怎麼,難道我是奴籍你就要遠離我?”
沈徊玉:“你是嗎?”
他表情很嚴肅。
雁岚憋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微笑:“不是。”
她見沈徊玉明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解釋道:“我是新科狀元,怎麼可能是奴籍。就算是奴籍,也該在入仕之後脫離奴籍之身了。”
……她撒謊了。
該死的齊三沒有讓她洗去奴印,他還等着用她的奴籍之身好好刺激沈徊玉。
作為沈徊玉曾經的摯交好友,他比自己更清楚沈徊玉有多麼厭惡奴隸。
她這樣說了,沈徊玉就沒再多想。
酉時一刻了。
新的一批巡山人和原本就駐紮在此地的巡山人彙聚在村中央。
奴印通常烙在後頸處,顯而易見的位置,天氣炎熱,人們衣着單薄,沈徊玉憑借身高優勢看到了大部分人頸後被衣領半遮的奴印。
他緊緊皺起眉,臉上逐漸失去血色,意識到自己身處在奴隸堆裡,他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巡山衛帶着村長沿途巡查祭品,走到雁岚身前,掀開麻袋看了眼裡頭的肉食,又看她和沈徊玉。
村長笑眯眯點了點頭:“不錯,這次的貨不錯。”
他伸手抓起血肉淋漓的豬大腿,一邊用目光緊盯雁岚與沈徊玉,微虛的眼眸笑意盈盈,“好久沒看見這麼厚實的貨了。”
緊随其後的村民扛走了麻袋,又從沈徊玉身前拿走背簍。
巡查完畢,巡山衛一邊敲鑼,一邊高聲宣布:“明日正式舉行祭山儀式!”
之後,巡山衛又說了胡三同樣提醒過的規矩:入夜緊鎖門窗,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能開門。
山中有妖,這是所有巡山人都知道的常識。雁岚從小桐口中打探到,山中夜裡可能會出現兩種妖邪,一種是善拟人聲的夜妖,一種是洞察人心的念妖。
這兩類妖本身的妖力并不強,它們出現是為了将人騙出房門,作為身後群妖的食物。
到了戌時,胡三從地窖裡翻出陰幹的劣妖屍首,挂至窗前門外。
雁岚主動上前幫忙,“以妖制妖,這是溫氏伏妖手劄裡的法子?”
胡三稀奇地挑了下眉,“你一個奴籍出生,還挺有見識。”
溫氏伏妖手劄中記載,妖物雖殘暴貪婪,但同族之間惺惺相惜,鮮少會自相殘殺。而劣妖仍留獸性,主要以嗅覺判斷同類氣息。他們将妖屍挂在外面,就營造了屋子裡是同類的假象。
已成大妖的夜妖與念妖比普通劣妖多了個七竅玲珑心思,屋外貼着溫氏伏妖符咒,它們進不去,但可以根據人們殘留的氣息模拟他們的聲音,洞察他們的渴望,以此誘哄。
入睡前,雁岚塞給沈徊玉一把匕首。
她按住沈徊玉肩膀,靠近貼耳,低聲說:“與殺人犯同睡一屋,你怕不怕?”
沈徊玉說:“比起殺人犯,我更怕和奴籍共處一室。”
雁岚臉色一僵,呼吸頻率微變,一時憋不出半個字來。
沈徊玉握住匕首,偏頭抵至她耳邊,低聲說:“我剛剛探查他的念海,是次品境中階,能力是透視。”
次品境中階透視能力,目光可以穿過兩丈厚的牆壁看清外面的景象。
雁岚微微側首,撓了下熱紅的耳尖,說:“說來奇怪,你的能力怎麼不被山中的陣法壓制?”
沈徊玉說:“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念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