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一樣的,麗瓦,去向麗華坦誠,”山姥切國廣晃了晃捉在手上的茶杯,“哦,最好先道個歉。”
“啊?道歉?我,我也沒做什麼,是她自己誤解,自己把自己搞哭的!”佟麗瓦蹭地一下竄起來,“還有,跟她坦誠幹什麼?不管她知不知道,她都沒有用,幫不上忙!”
“媽媽和她法力都弱,所以來福利院的隻有我和爸爸。用不着她們,她們也管不了我們!”
“哦,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山姥切國廣示意佟麗瓦坐下。
“當,當然了。我比她強多了。”佟麗瓦雙手握緊牛奶杯。
“你不羨慕麗華平靜安穩的生活?”
佟麗瓦回複極快:“不。那種糯叽叽的生活有什麼意思。”
“你不羨慕麗華身邊有媽媽?”
“不。我還有爸爸呢。”
“我似乎都沒見過宋先生。”
“呃,他确實……經常不在……媽媽還經常在外巡演,很少回家呢。”
“媽媽和爸爸是不一樣的。”
“管他那麼多。我還有汪奶奶、徐姨、鶴丸大人,再不濟汪克行這玩意兒也能算半個朋友。佟麗華那家夥可沒有,天天就知道跳舞跳舞,無聊死了。”
“你嘴上說着不關心,其實還挺清楚的。”
“……哼。”佟麗瓦坐立難安,想喝一口牛奶,卻發現杯中已經空了。
山姥切國廣敲了敲桌面:
“但是,你跟福利院中的所有人不一樣——你有一個永遠等待你,随時歡迎你回去的家。你的家溫暖,包容,和諧。”
“福利院的日子并不好過吧。在家裡,父母随時繞着你轉,姐姐也永遠在你身邊。兩個小孩鑽進一個被窩,貼在一起說悄悄話,這樣的時光你都記得。你本來從來沒有孤單過。”
“但在福利院,你從‘特殊’變成了‘普通’。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再是由簡單的血緣連接——沒有人會無理由地陪伴你,無條件地寵愛你。你必須去争——福利院所有孩子都會搶奪的東西——大人們的偏心。”
“這很苦。如果是一般的福利院都還好,人類總是心軟的。但是你們的‘賽道’是讨刀劍男士們的歡心。很不幸,據我所知,福利院收留的所有刀劍都是被人類傷害過的。你也發現了,你們的刀劍大人們是捂不熱的。難過嗎?你随着鶴丸國永長大,你把他當作‘第二個父親’,但他估計連你的生日是哪天都不會記得。”
佟麗瓦深吸一口氣:“那又怎麼樣?!所有人都這樣!都是刀劍世界裡那些該死的混蛋的錯!”
山姥切國廣沒有管她:
“你有時候會想,如果佟家沒有與刀劍世界宿怨,或者大家都放下了世仇,你的家會不會繼續你兒時的那樣幸福美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分崩離析。”
“我才沒這麼想!我想這個幹什麼!”
山姥切國廣提高聲量:
“你時常關注你的母親和麗華,因為你有一種優越感——你認為自己正在做的是關乎家族的偉大的事情,你為家族還有母親、姐妹不受打擾的生活做出了貢獻和犧牲。為此你感到驕傲。”
“你的父母對子女是如此的包容。母親支持麗華追逐她的理想,即使麗華選擇的舞蹈派系她并不欣賞。父親把你交給福利院最強大的刀劍男士鶴丸國永,卻不告訴你他在做什麼。因為他并不需要你去冒險,不管你能成長到什麼地步,能幫多少忙,他會滿意。”
“但你還是會設想:如果當年留下的不是麗華而是你呢?那你現在是不是也會享受着……”
“沒有!”佟麗瓦尖叫着,把杯子“哐”地摔在桌上。
汪克行慌張地截住被磕破的杯子,放在遠離佟麗瓦的位置。
山姥切國廣身體前傾,音量繼續拔高:
“你愛麗華。因為她是你唯一的親姐姐,也是你過往的象征和觸手可及的幸福!但你也讨厭她。因為她活成了你羨慕的模樣——自由的,努力的,擁有人生的目标和動力。而你,自诩在參與一件偉大的事情,但是你從中沒有收獲到足夠的滿足感。你所有的驕傲,不過都是自欺欺人!”
“别說了!”
佟麗瓦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她氣息不穩,身體在顫抖。面色潮紅,眼淚含在眼眶。
她精緻的妝容早已亂七八糟,看起來就像是個被倒了喝彩的小醜——努力表演着自己的戲份,卻被精明的觀衆一眼看破。
“别再說了……”
眼睛一眨,她的淚便又落了下來。
山姥切國廣擡杯淺抿了一口茶。
茶水已經涼透了。入口微苦。
“我說錯了嗎?”
山姥切老師的聲音恢複了以往的平淡。
他仿佛是一個“極其優秀”的過客。隻需輕輕一收,他便能從人世間所有的深深淺淺、悲歡離合中抽身出來。
汪克行早就不能再專注于他自己的事情了。他的邊緣感很弱,容易被身邊的人影響,這是他受歡迎也是他受苦的原因。
汪克行起身,雙手搭在佟麗瓦兩肩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随後稍一用力将佟她按下坐好。
“既然你們問題的核心都是麗華,那就去找她談談吧。我所說的隻是參考。”山姥切老師将茶杯落在一旁。
汪克行點了下頭。佟麗瓦接過汪克行遞過來的紙巾,擦拭着眼淚和妝容。
一時間屋内很安靜,但誰也不平靜。
“我很奇怪,”山姥切國廣突然開口,“你們明明可以及時止損,比如,克行不邀請麗華參加周年慶,而麗瓦也應該在明知道義演人員名單的情況下拒絕回來參演,或者換個酒吧駐唱。但是你們偏偏選擇了風險最大的路,以至于現在你們還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呃,這……就是太混亂了,也糊塗……”汪克行遮遮掩掩,支支吾吾。
山姥切國廣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彈了彈:“……是‘女士’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