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門而望,她挑花了眼。
燈籠鋪掌櫃的笑顔燦爛,陪同在旁,熱情介紹。
“有沒有專門往水裡放的款式?”往年常見别人在河邊放花燈祈福,她自己倒是以此也沒嘗試過,恰逢來此,不體驗一把說不過去。
掌櫃的連勝應和:“有有有。”說時,招呼着轉入裡間,指着貨架上陳列的河燈,“這些都是了。這條街上就屬我這齊全,您二位啊,沒來錯地方。”
做生意久了,他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這兩人打扮講究,儀态非凡,身後還跟了一男一女,亦儀表堂堂,觀其言行,約摸是此二人的仆從,因此即便不是皇親貴胄,也出身尊貴。
這等貴人,用心招待是極有必要的。
老話說,越是富貴人家的人,越難伺候。
不圖他們一擲千金,但求念在自個兒好言好語的情面上,别太刁難人。
宋知韻哪裡曉得他的想法,随手點了點離自己最近的兩個河燈,轉臉詢問霍铮的看法:“就這兩個吧?”
霍铮笑道:“全憑夫人做主。”
掌櫃的看在眼裡,見縫插針讨好:“能看得出來,這位相公是真體貼娘子。”
孟康耳朵靈,插進來摻和一嘴:“掌櫃的眼光真毒辣。我們将……我們家爺對奶奶的呵護,遠不止如此,前兒還……”
賣弄至興頭上,猛地聽見霍铮咳嗽了一聲,才急急刹住話鋒,心虛地撓撓脖頸,笑着含糊過去:“……這燈籠真好看,我得仔細打量打量。”
孟康當着霍铮欲言又止的情形,已不是第一回,宋知韻隐隐起疑,雙手托着包好的燈,追着閑轉的孟康,打探口風:“你剛剛說,将軍前兒還怎麼着來着?”
她的雙目一眨不眨盯着孟康,不肯錯過他每一個微表情。
孟康天生不擅長扯謊,每次口是心非,臉登時漲紅,目下她追問得緊,面上大露着“尴尬”二字,本就笨拙的口條松散得不成樣子:“沒啥要緊的,就是,就是……”他忽而急中生智,“将軍怕您吃不慣府裡得飯菜,前兒跟屬下提了一句,預備這幾日把宋府的高嬷嬷請過來,到廚房指點指點。對,就是這樣。”
宋知韻仍心存幾分狐疑,霍铮卻走上來說:“本打算今晚回去與夫人相商,竟讓這小子搶先了。”邊說,邊朝孟康的方位瞥了眼,“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孟康暗暗舒了口氣,悻悻然躲遠,嘴巴緊閉,不敢再貿然多言。
“原來就這麼點事啊。”霍铮說得頭頭是道,态度又誠懇,便不加以深究,“不用來回折騰的,府裡的口味正合我意。”
霍铮眼梢輕揚,道:“好,聽夫人的。”
花燈輝煌,火樹銀花,恰是放燈許願的好時機。
一徑來到汴河邊,四周人影綽綽,河面燈火璀璨。
宋知韻迫不及待,破開平日嚴格遵守的界線,揪着霍铮的袖子,尋了塊沒人的地方,面朝粼粼河水,道:“咱們也趕快放吧。”
他回:“那夫人可想好要許什麼願望了嗎?”
河燈在手,她蹲下來,以指尖攪弄河水,垂眸望着泛起漣漪的湖面,若有所思。
細思起來,她好像并沒什麼不如意的。
先前倒是因迫嫁霍铮而滿腹怨怼,恨不能抛開一切拒嫁,然慢慢接觸下來,或者說日複一日受着他偏愛,當初的厭煩悄然消逝,空餘時候他的面容出現在腦海的次數愈發頻繁……
對他的情感如何,一時難以探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今時今刻,她甘願與他分享内心的喜悅,且感受不到所謂的缺憾。
認真思忖片時,宋知韻作答:“那便希望上天保佑親朋好友無病無災、喜樂安康吧。”
霍铮失笑,俯視她虔誠的臉龐:“隻此,别無其它了嗎?”
她大大方方道:“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身子健康了,似錢财之類的身外之物,何愁沒機會賺取。總之,我這個人還是挺知足常樂的。”
雲舒在一邊聽得一清二楚,險些笑出聲。
湊巧掃到這一幕,而霍铮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宋知韻覺得很丢面子,叉腰起身,再強調一遍:“我說真的,你們笑什麼?”
雲舒的解釋被霍铮的話語蓋下去:“我信。”
抱着趕緊揭過這篇的念頭,她擡擡下巴,将話題引開:“光盤問我了,你的心願是什麼?”
霍铮隻管翹着嘴角,俯身把手中的河燈推送出去。
花燈順着層層水波飄向遠方。
“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他道。
宋知韻不幹了,憤憤不平:“你耍無賴!不行,我的一五一十告訴你了,你不能瞞着我。”
不管她怎樣糾纏,霍铮都咬定主意不松口。
“罷了罷了,當什麼稀罕玩意,我還不樂意聽了呢。”她搖着手指,氣哼哼把燈放了,丢下他走人。
雲舒緊緊相随。
孟康上來唉聲歎氣:“您怎麼這個時候較起真來了,看看,又把夫人得罪了吧。”
霍铮從容不迫,瞳底閃動着那抹漸漸遠離的影子,幽幽道:“虛無缥缈之事,何必浪費時間。”
求神不如求己。
她要的,或是他求的,他都會一一取來。
況且,他所期待的,已勢在必得,已近在咫尺,隻消多些耐心,便可納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