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教授說笑了。”她記得他臨摹蕭南音的《梅雀》才是真的讓人拍案叫絕,“在您面前,我這雕蟲小技隻能算是班門弄斧。”
“甯教授也會畫水墨?”慕欣桐有點驚訝,“從來沒聽說過呀,以霜你是怎麼知道的?”
程以霜沒想過給自己挖了個坑。但很快接話:“之前和郭導吃飯的時候,聽甯教授提起過。是吧,甯教授?”
她求救的目光投了過來。
甯初北在這之前已經挪開了眼,他故意不去接她這一眼。
就在程以霜以為這個男人要棄她而去之時,他忽然提起她的毛筆,在她原有的竹子上加了幾簇。他的畫風更具神韻,筆觸實按虛起,一抹就過,毫不遲疑。正因如此,他筆下翠竹的葉姿更富風骨。
畫完,又覺得和她竹子的清傲不太融洽,于是,他在他的竹子上加上幾滴露水,柔和了竹骨剛硬。
他不費唇舌,便将她的謊圓的天衣無縫。
“知道蕭南音為何鐘愛于竹嗎?”趁着大家忘記程以霜最初作畫的原因,甯初北悄無聲息的轉移話題,“竹之堅韌,如将之姿,不畏嚴寒,風雪抗争。”
他邊念邊将這四句話落在這幅翠竹圖上方:“她雖是一名女子,外表看似柔弱,實則内心充滿了堅韌和毅力,就如這竹子一般,耐得了風霜,經得起風雨,鐵骨铮铮,這便是蕭九将軍。”
因為沒拿到蕭南音這個角色,魏乾璟總不願提蕭南音的好,踩了蕭南音就像是踩了程以霜一樣:“盡管如此,她還是做了史上第一個叛國的郡主,抗皇命,拒和親,奪城池,攻皇都。這跟亂臣賊子有什麼區别?”
甯初北擱筆的動作因為魏乾璟那大言不慚的一句亂臣賊子微微一頓,擡眼的動作都變得遲緩了不少,深不見底的眼底透着寒潭冷冽之氣,在他眼皮擡盡之時,冰凍三尺。
“如若絞殺外侵是叛國之人,那坐于廟堂玩弄人命于股掌的又是什麼人?”
那是程以霜第一次看見甯初北臉上布滿真正意義上的怒氣,目光淩厲,像是要刺穿冰封百年的積雪。
魏乾璟顯然被他冷冽的眼神吓到了,發抖的唇張張合合半天,硬是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被抽幹空氣的課堂,氣壓直接跌倒了谷底。
始終很有引火線自覺的慕欣桐輕輕拉了拉程以霜的衣袖,示意她幫忙破個冰。
程以霜回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說:愛莫能助。
慕欣桐欲哭無淚朝她使眼神:你好歹是他偶像,冷死魏乾璟也就算了,其他人無辜啊。
拜托拜托。慕欣桐無聲的請求着。
程以霜無奈至極,回看甯初北那張陰沉的臉,思考着如何破局。大概是因為想的入神,導緻撐在桌面的手不自覺的動了下,摩挲着紙張發出沙沙聲響,在這安靜的空間簡直如雷貫耳,她驚的擡頭去看他。
盡管忐忑不安,卻未曾躲避分毫。甚至,還朝他歪了下頭示意氣氛緊張。
也是那一刻,消退了他眼底的戾氣,這才不緊不慢的放下因作畫而挽起的衣袖,淡淡一句收尾:“不了解曆史就不要輕易的評判曆史。”
衆人長舒一口大氣,相互遞了個默契的眼神,仿佛都在感歎:果然挑戰曆史權威的場面,隻有兩個字——血腥。
因為這個小插曲,課堂的氣氛不如之前的輕松愉悅,魏乾璟擔心再度惹怒甯初北,也沒再找程以霜和慕欣桐的茬。雖然始作俑者是魏乾璟,可衆人畏懼資本力量,敢怒不敢言。唯有慕欣桐,朝魏乾璟連翻好幾個白眼以示不滿。
程以霜被她的幼稚無語到了,給了她一個制止的眼神。盡管不甘,但看在程以霜的面子上,慕欣桐隻好勉為其難的罷戰。
下課後,程以霜突然想起什麼,拎起腳邊的紙袋就往外跑,追到樓梯口也沒見到甯初北。
轉身回頭來找,不巧,和他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找我?”他兩步并作三步走到她跟前,眼底明亮。
她點頭,把紙袋子遞了過去:“你的衣服,一直忘了還你。”
他明亮的雙眼微微一暗,像是愣了下。
見他沒接,程以霜朝他晃了兩下。
他略擡了下眼皮,這才伸手接過。
“你怎麼回?助理來接嗎?”他問着。
“不是。”她搖頭,想了下又說,“家裡的大小姐來接。”
魏乾璟從培訓室出來時,就聽見程以霜說了這麼一句,不由擡頭看了她一眼。
目光交彙,程以霜想當做沒看到都沒辦法,隻好朝魏乾璟禮貌的點了下頭。
魏乾璟仗着資本撐腰,向來趾高氣揚,何況是搶了她女主角的程以霜,更不放在眼裡。
被無視的程以霜也不在意,告别了甯初北後朝地下停車場去。
手撐車門,正百無聊賴等人的趙乾乾遠遠看見程以霜,揮手喊她:“程以霜,這裡。”
程以霜跑了兩步到她跟前,笑着消遣她:“怎麼喊我全名?”
“我也不想喊的如此生疏。”趙乾乾朝她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公共場合,人多勢衆,怕你掉馬。”
程以霜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