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圓爬上了床,往裡滾了一圈,哎呀,這床真軟。
景圓仰天躺着,忽然轉頭問景赢,“今晚還擦藥嗎?”
“我找大夫拿了些草藥,日後都泡藥浴。”景赢回答得不冷不淡。
“哦。”景圓覺得房中一時有點冷清,發現景圓漫不經心地翻開了一本書。
景圓覺得不該說話,他其實還有些話想問,昨天他給景赢上藥的時候,
發現他身上除了新傷,還有些許舊傷疤,有些結痂已經脫落了,隻有一點點痕迹。
景圓後知後覺地奇怪,他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傷。
房中沉默無言,景圓側躺看向景赢,發現書還是剛才翻開的那頁,景赢似乎在發呆。
景圓:......
一夜無話。
景圓是被景赢強行拉起來的。
景圓的困意根本沒消散,邊穿衣服邊打瞌睡,還一邊埋怨景赢,
“你幹嘛拉我,你去讀你的書就行了嘛,我隻是書童而已,誰家書童還早起讀書啊。”
景赢反駁,“你見過誰家書童做得如你一般?總之,這幾天務必要片刻不離的跟着我,不許私自行動。”
景圓穿衣服的動作一頓,他覺得不對勁,他現在和景赢的相處越來越不對勁。
景圓決定和景赢保持距離,是以非常強烈的拒絕了景赢的這個提議。
當然他的強烈抗議也遭到了景赢的強烈否決。
景圓被景赢拽着出門的時候内心是崩潰的。
今天的景赢是衆人關注的焦點,昨日他和墨合玉的棋藝對決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也大大傳揚了景赢這個名字。
而國子監中消息靈通的人,已經打聽清楚景赢的來曆,将景赢對墨合玉的挑釁視為景家給荀彧侯府的下馬威,
畢竟,明明是墨家人内鬥,還非要來牽連其他人。
那天雲京知府何朱已經将真兇緝拿歸案,兇手叫墨陳餘。
因諧音“沉魚”常被堂兄墨陳安嘲笑,墨陳餘他生得虎背熊腰,臉型呈奇怪的五角狀,
雖然有一雙很大的眼睛,但是整體是一個相貌怪異甚至有些醜陋的人。
墨陳餘經常被人嘲笑,甚至墨家族氏裡比他小輩分的人,或者不足十歲的頑童都能欺負他。
墨陳餘沉默寡言,被人欺負也不吭聲,默默忍受着一切,因此旁人就愈發肆無忌憚,而墨陳安則是其中的“佼佼者”。
被官府帶回去的墨陳餘,依然一言不發,是以誰也不知道,
這樣一個看上去老實憨厚甚至懦弱的男人,為何突然殺心暴起,殘忍殺害了自己的堂兄。
墨陳餘除了認罪,什麼也沒說。
官府也已經蓋棺定論,而殺害同族血親,在大燕是大忌,墨陳餘将會被着重判刑。
景赢打聽到消息,墨合玉從昨天起就告了幾天假,景赢扯了下嘴角,怪不得昨晚沒來。
景赢于是放松了對景圓的看管,允許他自由行動。
景圓如脫線的風筝,很快就消失不見,景赢則繼續在藏書閣找書。
藏書閣裡安靜無聲,閣外烏雲滾滾,天空突然裂開一道雷,天光乍明,喑啞無聲。
景赢不慎碰掉了一本書,低頭撿起,剛想放回書架,便從縫隙之中看見一雙眼睛,
黑色瞳孔似死亡的漩渦,裡面似跳動着異樣的火焰,隻看一眼就能如墜深淵,猙獰兇狠,
那雙眼睛的眼尾微微挑起,激動興奮,景赢甚至能猜到他在笑,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猩紅的唇舌,在嘲笑景赢。
“轟隆——”天空一道驚雷,似有什麼東西想從那高深的天幕中鑽出來,似要劈裂蒼穹,為禍人間,
又是一道驚雷,“轟——”似狂嘯,似嘶吼。
景赢呼吸一滞。
噩夢。
墨合玉。
是他。
書架瞬間被撲倒。
景赢轉身就往外跑。
又連打幾道雷,大雨頃刻而至,“嘩啦——”
瞬間,整個世界的聲響都淹沒在大雨中,隻剩下暴雨擊打地面的聲音,毫不留情。
景赢推門而出,天已經完全黑了,濃墨鋪就的夜空不見一點星辰,碩大的雨滴打在身上,狂烈的風吹在身上,景赢卻毫無知覺。
他得跑快點,再快點。
身後那人沒有停下腳步。
景赢好像回到了五歲那年,墨合玉也是這樣在他身後追他,一模一樣。
景赢隻能奔跑,結痂的傷口開始滲血,他的心髒狂跳,如同被狩獵追捕的野兔,
他全身都濕透了,凜冽的風不停地從他身上刮過,總想要從他身上撕咬下來什麼。
景赢很冷。
他忽然看見了火把。
他一頭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是景圓。
景圓撐着傘,提着火把,他瞧見下雨,去到藏書閣隻見到一片狼藉,沒見到景赢,
心下有不好的預感,就到處找人,沒想到看見十分狼狽奔跑着的景赢。
景圓也看見了後面追趕的墨合玉,他提着一把刀,刀刃上沾滿了傾瀉的雨水,卻依然閃着爍爍寒光,
此時的墨合玉像從阿鼻地獄裡逃亡出來的厲鬼,張着血盆大口,等着将景赢拆吞入腹。
景圓一時手腳有些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