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景圓總是盯着窗外那方荷塘,他有種沖動,縱身一躍,一了百了。
但是更多時候,他将輪椅搖到那裡,隻是為了恐吓景赢。
那天晚上,他照常将輪椅搖到了窗邊,按照常理,這個時辰景赢該回來了,
畢竟,那個男人,應該還暫時不會讓景赢被别人占便宜。
至少,在景赢對那個人徹底服軟之前。
可是那晚,景赢沒有回來。
景圓在窗邊坐了一晚,徹夜未眠,夜間涼意凍得景圓麻木,他卻彷佛在這樣冰冷的痛覺中察覺到一絲報複的快感。
可是他想要報複的人,看不見。
那個景圓不明白,這種近乎自虐的報複,隻能傷害到在乎他的人。
他想要報複的人,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回來了,一臉倦容,唇色蒼白,走路腿都打顫。
景圓見狀,冷笑嘲諷,“你這一晚上是接了多少客,連站都站不穩?”
景赢面色慘白,血色盡失,他朝窗邊走去,一巴掌扇到了景圓臉上。
景圓被打不怒反笑,他哈哈大笑,似要将肺腑都笑出來。
這是自景圓斷腿以來第一次在臉上出現笑容,哪怕這笑容的背後是如此扭曲的原因。
景赢僵住,打人的手顫抖着,在景圓的大笑中,景赢的沉默愈發明顯,景赢在景圓笑完,隻說了一句,
“滾出去。”
景圓眼皮跳了兩下,猶是不甘心的看了景赢一眼,景赢的反應太過平靜,反倒顯得他像跳梁小醜,景圓故自搖着輪椅離開。
剛離開門口一步,景圓身後的門便被“嘭”地關上。
景圓看見醉花陰的仆人正在忙碌,而已經收工的小倌們則穿得輕薄,媚笑着送客人出門,一大早倒是熱鬧,
畢竟,醉花陰的安靜從這刻之後才開始。
忙碌了一晚上的小倌們,畢竟得休息不是。
景圓不無自嘲地想,連小倌都有事情做,唯獨他,廢人一個,除了在窗子旁吹冷風,還能幹什麼?
景圓又将恨意傾瀉給了景赢。
雖然說來奇怪,但又好似在情理之中,因為景赢并不曾反抗過景圓對他的恨。
景赢是景圓唯一能找到的可以憎恨、并且不用擔心被反擊的報複對象。
這時琉春來找景圓,他衣衫歪歪斜斜,露出肩頭被咬過的紅痕,他不以為恥地笑着。
琉春的話恰似景圓的心魔在低語,“他的日子過得真不錯啊,貴人也老捧着他,
雖然貴人一時生氣把他扔在這個地方了,但是奴家看得出來,貴人是很喜歡他的。
到時候貴人氣消了,把他接走了,你說你該怎麼辦啊?
難道他會帶走你這個拖累嗎?沒有他照顧你,你怕是活不了幾天。
不若,我們把他留下來,讓他繼續陪着我們,好不好?”
琉春濃豔的眉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夢中的景圓一雙眼陰沉,緩緩點了頭。
景圓推門而入的時候,景赢正自己給自己上着藥,衣裳褪到腰際,一聽見門口的動靜,景赢趕緊将衣服披上來。
景赢見是景圓,卻并不與景圓眼神交道,頗為冷淡的問道,“你回來做什麼?”
景圓手中端了一盤糕點,“吃東西。”
景圓将糕點放到了桌上。
景赢神色稍松,仍然冷淡,“拿出去,我不想吃。”
景圓罔若未聞,自顧自搖着輪椅朝景赢而來,他雖然操縱輪椅不太熟悉,但是日常生活已經沒問題。
“你需要我幫你上藥嗎?”景圓主動問。
景赢瞧了景圓一瞬,他誤以為景圓想和他服軟道歉。
景赢沉默地褪下衣裳,趴在床榻之上,景圓接過藥膏,目光轉到景赢身上的時候一凝,
景赢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血肉橫飛,有些血痕更是深可見骨,瞧着可怖。
景圓不自覺蹙起眉頭,這些痕迹看起來是鞭痕,下手真重。
景圓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抽痛,他問,“痛嗎?”
他無法咽下自己的苦,便希冀從别人的痛苦中獲得解藥,好順理成章的告訴自己,這苦他也是吃得下的。
景赢睫毛輕顫,低垂眼睑,“嗯。”
房中隻餘沉默。
可人不能沉溺在痛苦中,也不能把旁人的痛苦當成解藥。
“有些涼了,我去端些熱的來。”
景圓臨走前帶走了那盤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