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做夢旁觀的這個景圓,想要擁抱景赢,想很久了。
“那不是你的錯。”景圓安慰,這也是他早就想和景赢說的話。
景赢搖頭,“你若知道我做了什麼,便不會這樣安慰我,我比你想得,可鄙得多。”
景赢的夢魇是從他生日那天開始的。
那天是他的十二歲生辰,桑绻一大早起來便在家中布置、張羅,景赢穿着嶄新的衣裳,一臉笑意的跟在桑绻身邊。
桑绻開了一家酒樓,為了給景赢慶生,特意歇業幾天。
桑绻帶着景赢到襄州各處遊玩,母子倆一路有說有笑,
桑绻還給景赢買了幾大袋新衣服,帶着景赢挑了不少古籍,又買了景赢心儀很久的古琴。
桑绻摸着景赢的腦袋,将景赢摟在懷裡,神情虔誠地對着佛祖燒香鞠躬,
“願吾兒能長樂無憂,娶一個兩情相悅的姑娘,生一雙健健康康的兒女,
不求吾兒富貴,隻求吾兒長壽安康。”
景赢縮在桑绻懷中撒嬌,少年面容稚氣,隐約可見未來的風華,
“我隻想要娘親快樂,最好酒樓能日進鬥金,娘親不再憂愁我的學費,
最好我能科科考第一,娘親就不用擔心我的前程。”
景赢說着心中最渴望的兩個願望。
桑绻無奈笑笑,轉頭朝着佛像又一鞠躬,“稚子單純,佛祖勿要見怪。”
桑绻帶着景赢上完香,便又趕回去備菜,她今日宴請了些客人來為景赢慶生。
家裡還是熱熱鬧鬧的好,尤其是過生日這種事情。
夜幕降臨,桑家院子裡已經坐滿了一桌,這裡所坐的人景赢都認識,
他開心地幫桑绻一起張羅着,在宴席上異常活躍,紅燈籠照得每個人的臉都紅通通的。
賓主盡歡。
景赢拉住齊善,帶着齊善回到他的卧房中,從桑绻今日為他買的衣服中挑了幾身,對着齊善的體形比了又比,
景赢笑着說,“我就知道,這件你穿會很好看。”
齊善換上後對着銅鏡照了又照,同樣笑着感謝景赢,“謝謝少爺。”
景赢故作生氣,“我說了,你别叫我少爺,你再叫我少爺,我以後就不搭理你了。”
齊善的母親齊雲在桑绻的酒樓幫工。
桑绻是以寡婦的身份來到襄州開酒樓的,為了避他人閑話,桑绻的酒樓中招募的全都是女子,
除了少部分未婚年輕女子以外,大多都是與夫家和離、帶着孩子的寡婦。
桑绻老說,她自己是這樣的境地,瞧見同樣處境的人,便想着拉一把。
齊雲的丈夫章成喜歡花樓中的花娘,為了花娘甯願休妻,而齊雲素來是個軟性子,
在丈夫面前總是唯唯諾諾,齊雲被趕出去後,連帶着齊善在夫家都不被待見。
後母進門後,齊善屢被後母針對,甚至污蔑齊善偷看她洗澡,因此章成将齊善也趕了出去。
母子二人狼狽至極,流落街頭。
桑绻就是那個時候出現,将齊雲母子二人領到了她的酒樓做工。
齊善比景赢還要大兩歲,卻與景赢差不多高,長得也十分瘦弱,風一吹就倒似的。
因着平素常見面,景赢和酒樓衆人的關系都不錯,在衆多小輩中,景赢和齊善尤其合得來。
景赢當齊善是很好的朋友,是以他總是對齊善多一分照顧。
宴席将散,景赢和齊善又回到宴席上,每當這個時候,
景赢又會變成一個合格的小大人,待人接物有禮有節,叫人拿不出一絲把柄。
景赢還記得那個晚上。
因為那晚之後,便是他的萬劫不複,煉獄沉淪。
景赢睡了很長的一覺。
他醒來的時候,看見的天空是不停在移動的,身邊的風景也是不停在變幻的。
景赢察覺不對勁,他才感受到,他被人綁了起來,他現在在一輛移動的馬車上。
景赢起身,環顧四周,周圍都是和他一樣被綁起來的孩子,從五歲幼童,到十幾歲的少女少年,各個年齡層都有,約莫有十幾人。
景赢已經全然明白自己的處境,卻全然不明白,為什麼他昨晚還在自家睡着覺,第二天一睜眼卻在這裡。
車廂裡的孩子全都被捂着嘴,包括景赢。
景赢尋找着車廂裡的尖銳地方,他瞧見坐墊位置有尖角,雖然比較鈍,
景赢擠過身邊幾個眨着大眼睛留着眼淚的孩子,嘗試在這上面磨掉繩子。
窗外一陣吵鬧聲,此起彼伏的孩童啼哭聲,還有大人不斷的咒罵聲。
景赢沉心磨着繩子,卻猝不及防,車門忽然被打開,景赢僵住,趕忙低頭躲避來人打量的視線,
來人掰着指頭數着車廂裡的人數,“一、二、、、、十七、、、二十一。”
來人“嘭”地關上車門,景赢聽見他在向一人答複,“老大,有二十一個,這車裡的娃娃都長得不錯,可以賣個好價錢。”
被喚作老大的那人毫不客氣說道,“現在的娃娃又不值錢,
花樓裡的那些臭娘們現在都學會壓價了,除非極好的貨色,不然也賣不上好價錢。”
“我還想幹完這票就休息陣呢,不是聽說襄州的官老爺又換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