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眸色沉沉,眼中含有化不開的悲痛和怨恨,
“我們到那時才知道,原來我們的親人朋友早就已經死在那場大水中。
我和阿姐很疑惑,為什麼這麼多年我們還能收到家中的書信,卻原來,是遇到了一夥欺詐份子。”
葉安狀似輕飄飄地說着,神情回到了過去,顯出幾分猙獰,
“呵呵,說來可笑,這十幾年,隻是一場虛無缥缈的夢,一場他們為了求财而給我和阿姐編織出來的美夢!!!
那夥人欺詐的對象就是我們這些入宮多年的宮人,他們不止僞造書信,還編造各種理由向我們索要錢财,
他們那夥人盯着我們這些宮人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們遠離故土、無法回鄉省親,
因為我們思念親人、渴望親情的溫暖,因為我們自始至終都無法離開皇宮!!!”
葉安話音一落,東宮在場的下人皆一副震驚之色,
大底是太過于感同身受,又大底是為葉安的膽大包天所震驚。
什麼都原因不重要了,所有人更在意的是葉安口中那夥騙宮人寄回家錢的詐騙份子。
宮人們默默在心中念着,莫非他們寄回家的錢也都全被那夥人騙走了嗎?
許多人的心亂了。
葉安高昂的聲調陡然墜落,又低飄飄地說起這件事的經過,
“陳介就是在來到雲京後發現了這夥人,然後又順着這夥人發現了我和宋三春。
我和阿姐常年都給家中彙錢,自然是那夥人的頭号關注對象,
而陳介找上我們,隻有一個原因,即,我們彙錢去的地方是三佛縣,
是那個早已經被淹沒了、人幾乎死絕了的三佛縣!”
葉安思及過往,喃喃自語,”這世間的事,誰能說得清楚呢。”
冥冥之中的因果,命中注定的災劫,躲也躲不過。
景赢心中蓦然一痛,他雖早已經猜出葉安和宋三春知道這個消息的過程有諸多反複,但是其醜陋的方式卻還是大大超出了景赢所料。
過往美好皆成空,他太明白這種感受了。
明明,幸福曾經觸手可及,卻一下子,毀于一旦。
那夥盯上宮人的欺詐團夥,為葉安和宋三春描繪了十數年的美夢,
讓他二人深信出宮以後一家人會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因此甘願自己咽下眼前的諸多苦痛。
而後真相在他二人面前被赤裸裸掀開,似一塊塊崩塌碎裂的鏡片,随着梳妝鏡的打破而碎成渣渣。
他們本以為隻是長久的離别,卻竟是他們和至親的永别,他們甚至連至親的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到。
心之所盼,所念,所思,所望,全部淪為空。
歡喜變成悲傷,希望變成絕望,痛苦之火澆築在靈魂上,焚身欲裂,魂欲久消。
此生茫茫,數看人間,遍尋不見故交,空蕩蕩,寂寥廖。
景赢乍然夢回那夜月光慘白,當他從廚房牆壁中挖出桑绻屍體的那一刻,景赢所有的情緒都被席卷而來的巨大痛苦所吞噬,
當劇烈的苦痛漫布全身,當最後呼進去的那口空氣全然為悲傷消解,當他頹然倒地,當他摟着桑绻的身體哭泣,
景赢知道,他頭頂的那片藍天,自此四分五裂,不複存在。
此後即便身處烈日之下,猶在數九寒冬。
景赢忽察覺到他的手被人緊握在手中,對方溫熱寬厚的掌心向他傳遞足夠的熱量,
景赢側眸看向景圓,卻見景圓眼帶關切地望着他。
景赢勾唇輕笑,心中一股暖流劃過,景赢有了力氣繼續向葉安問話,
“陳介一家四口為何會選擇自殺身亡?他們廚房竈台之下的地道,你能打得開嗎?”
葉安搖頭,“如果你們實在沒辦法,隻有找到羅勻,你們該知道,他們倆關系很好,
我聽說當年羅勻被人誣陷殺人,是陳介幫他逃的獄,羅勻這個人吧,也挺有些本事的,就是他教我們怎麼模拟貓妖殺人,
羅勻說,仵作會檢驗傷痕,如果傷痕不對頭,就會被人懷疑,所以那個鐵制貓爪工具,還是我們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
如果是自殺,傷痕應該是左上右下,且方向對内,上方着力重,而如果是他殺,傷痕應該是右上左下,整體是外傷,
區别很明顯,是以最後決定由我和阿姐一起實施來這個計劃,
我負責用鐵制貓爪劃傷阿姐,而阿姐選擇在最後用銀針自刺心髒,了結她自己的性命。
而羅勻外出,則是因為他需要去尋找死傷的嬰孩
——阿姐并沒有懷孕,但是唐家人買通羅勻,要他假造阿姐有兩月身孕死去的模樣,
羅勻便想将計就計,不僅将阿姐的死與妖鬼傳說挂鈎,更能和東宮的徐家太子妃扯上幹系,如此便可一石二鳥。”
葉安說到此處,面上泛起疑惑,“我也不明白,為何當時就那般湊巧,
段氏接連被人爆出濫用巫蠱暗害我阿姐,是以我也将計就計将殺人工具藏到了段氏屋中。
有時候,殺人是不需要見血的,對于後宮中的女人猶是如此,
整個東宮隻有我阿姐有子嗣,段氏不過一個小卒,便是嫉妒,哪裡又輪得到她動手?
我想,太子殿下内心最終還是會懷疑到太子妃頭上,隻是内裡利益牽連過多,就算太子懷疑太子妃,最後也會選擇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