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護國寺鐘樓上的古鐘被撞得微微晃動,深藏在青山中的古寺上盤旋着渾厚幽遠的聲音。
睡眼惺忪的僧人打着哈欠,推開了大殿的門扇。
吱——
悶呼呼的氣息撲面而來,夾雜着一股有些辣的腐臭。
佛前的長明燈燃了一夜,燈油将要耗盡,微弱的光芒在昏暗的大殿裡搖晃。
僧人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熟練地添上燈油,燈火驟然明亮,驅散了他的睡意。
擡起頭,暗金的佛像拈花而笑,明明暗暗。然而,就在佛像的前面……
跪着兩個人,旁邊是三具白森森的骨架。
“啊——”
恐懼的叫聲在空蕩蕩的大殿内回蕩,仿佛要把所有的沉寂和秘密都撕裂開來……
京城的大街上人來人往,路邊的早點攤子上都還冒着騰騰的白煙。
“哎呦!”
紀明朝反手一把抓住了揩油的男子,一雙狹長的柳葉眼微微眯起,像是含着笑。
“你剛剛在摸什麼?”
女子溫柔的聲音有些清亮,招來了人群的注意。
男子耷拉着的眼眯了起來,拱手求饒。
“對不住啊小娘子,人太多了,我這腿不方便,不小心撞着你了!”
人群起了議論的聲音。
“又不是故意的,這小娘子看着溫溫柔柔的,怎麼這樣得理不饒人啊?”
“是啊是啊!别人腿腳不靈便呢。”
紀明朝松了手,秀眉微簇,雙眸泛起水波,柔聲道:“可是,他剛剛在偷我的東西呀。我隻想提醒各位……”
她捂着腰間的手松開,裡面赫然是一個被拉開口的荷包。
人群瞬間沸然,幾個大漢站了出來,一把挾住那男子。
“送他見官去!”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人的反應就會不同。
紀明朝隐秘一笑,鑽出了人群,往家裡走去。
在人群之後。
紅衣男子将面前的景象盡收眼底,冷峻的臉上浮起一絲極淺的笑意,連帶着硬朗的五官都柔和了些許。
“狡猾。”
面前的小路狹窄而扭曲,身後的腳步聲時快時慢,卻和她的頻率同步。
紀明朝實在無法忍耐,停下腳步轉身道:“閣下跟蹤我一個弱女子作甚?”
被發現的宋望朔不急不慢地現身,耳朵根有些微微的發紅。
他向來做事光明磊落,第一次做這種事還被人發現,真是……
眼前的男子俊美疏離,一身書卷氣,身材卻魁梧得如同武人一般。
一身深紅色的官服,腰間的佩劍光華灼然,腰間的配飾齊全又講究,隻是腳上的靴子遠不如那麼體面,上面還有不少灰塵泥土。
“探花郎?”紀明朝脫口而出。
宋望朔有些窘迫,就連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才好。
雖然他當年确實是探花,但是被面前這小娘子一叫,總覺得有些奇怪。
他面上還是不動如山,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大理寺有事要請紀仵作幫忙。事情緊急,今日唐突了紀仵作,請見諒。”
對方的姿态放得低,紀明朝也不好太過無禮,她微微彎唇。
“宋少卿有事?”
還未等對方回答,她眉頭一簇,輕捂了一下嘴。
“可惜,我如今舊疾纏身,驗屍這樣的事情怕是做不得了,少卿大人請回吧。”
秀美的臉上有些蒼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話也說得有禮有節,讓人還真無法開口。
可是……
宋望朔卻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明明是趕人離開,說完話卻沒有轉頭就走,反而像是在等他開口說些什麼?
他暗自捏拳。
“紀仵作當時确實受了大委屈,若有何要求盡管開口,隻要在本官能力之内,定然盡力而為。”
看着對方真摯的眼神,紀明朝心中一松,提起一口氣,眼角有些泛紅。
“我被那人如此欺辱,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沒有官身……”
話未說完,宋望朔還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雖有些驚訝,但是他心裡更多的是慶幸。
“紀仵作已經脫離賤籍,又勞苦功高,隻要不是特别高的官位,不成問題。”
本朝并非沒有女子為官的前例,這要求并不難。
“九品的芝麻官兒也行。”紀明朝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家父走得早,我一個人帶着弟弟,實在是……”
宋望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聲音裡透着幾分帶着僵硬的熱度。
“此處沒有旁人,在下願意答應紀仵作的條件也不為其他,你不必假作……”
他知道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有些小手段也很正常。
隻是他誠心與其相交,不願對方在自己面前還需要僞裝。
被對方識破的紀明朝絲毫不臉紅。
她自然地拍了拍背着的箱子,很是爽快。
“請您帶路,順便說說是什麼案子吧。”
轉變過快讓宋望朔有些适應不能。
他清了清嗓子才說道:“今早護國寺的僧人在大殿前發現了五具屍體,其中有一個……”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是刑部的左侍郎——蔣昌茂。”
耳邊嗡地一下響了,紀明朝的心裡像被狠狠揪住了一樣,巨大的失落感壓在她身上,讓她渾身發麻。
她再也維持不住平時笑眯眯的樣子,額角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
護國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