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江帶着一位衣着簡陋的婦人上前。
“郎君,人已經帶到。”
“妾陳氏見過大人。”
冬日已至,陳氏的衣裳卻很薄,袖口也磨得起毛,衣裳到處還都是補丁。
她的印堂上雜紋縱橫,雙手幹枯瘦弱,說話也不擡頭,看不清表情。
看上去就是個過苦日子的婦人。
紀明朝輕輕拉住陳氏,輕聲道:“大嫂家裡是做什麼的?”
陳氏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悲痛,一雙眼睛如同幹涸的湖泊。
“先夫是殺豬的……”
還真讓宋望朔說對了!
“那朱榮怎麼會認識蔣昌茂啊?”
陳氏訝異地擡起頭。
“什麼蔣昌茂?”
她眼裡的疑惑不似作假。
紀明朝繼續試探。
“就是刑部的蔣侍郎呀,他家不是經常在你們家買肉嗎?”
“沒有。”陳氏沒有一點猶豫,“妾家裡不過是個小攤子,貴人怎麼會到我們這個小攤子買肉呢?”
陳氏是獨自前來,紀明朝悄悄摸了一把她的脈象,滿腹疑窦。
但她沒有追問,反而問道:“那朱榮可有什麼得罪過的人呢?”
“說來也好笑。他常在家裡發酒瘋打人,可卻從來不在外邊得罪誰。”
陳氏笑得有些嘲諷。
不奇怪,這種人也隻敢對力弱于他的人動手了,懦弱才是他們的本色。
看她如此,又想到剛剛的脈象,紀明朝心裡有些難受。
應該是被打得失去了生育吧……
問完話,宋望朔對着泥塑畫起了畫像。
紀明朝在旁邊補充着細節。
“這人的眉毛再淡些,雙眼眼距再寬些……”
添加了筆墨的畫像更像真人了。
宋望朔的臉色卻沉了下來,他壓低了聲音:“這三個人我都認識。”
“您認識?”紀明朝旋即腦内靈光一現,“他們都是犯人?”
“是。”
宋望朔覺得和她說話很省力氣。
“這一個叫做張慶,七年前因為淫人妻子被判了流刑。這一個叫做胡立,靠行騙為生,案底不少。還有這個杜力,這人經常去偷别人的羊。”
“偷羊?”
紀明朝有些奇怪。
偷羊這種事情,大理寺現在也管?
宋望朔的臉有些發青。
“不單單隻是偷。”
原來這個杜力有個怪癖,喜歡折磨活物,食活肉。
有次他偷了一隻羊,把羊綁在在家裡活剮了吃,街坊四鄰被羊凄厲的叫聲吓得不輕,就報了官。
“類似這種事情,不止一次。”
宋望朔想到就覺得頭疼。
如果不是多次報官,大理寺也不會知道這種不大的盜竊案。
剛剛驗屍都沒這麼人讓人惡心。
紀明朝的胃有些翻騰。
“喝點水。”宋望朔很是體貼地給她倒了一盞茶。
“多謝少卿大人。”
滾燙的茶水壓下不适的感覺,紀明朝的思維也清晰了不少。
“他們肯定有聯系的。”
“是。兇手殺他們不是随意而為,更像是為了洩憤或者是複仇。”
可宋望朔還是想不通,這幾人怎麼會有聯系。
“耿江,去把這三人的卷宗全部調來。”
“是。”
等待消息傳來的時間也不能浪費,寺裡的和尚和香客也被叫了過來。
宋望朔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方丈還是頗為客氣。
“普光大師對蔣侍郎和朱榮可有印象?”
普光長長的眉毛微微動了動,像是在思索。
他過了一會兒才說道:“老衲隻認得蔣侍郎,但并不熟識,他不是常客。至于那位朱施主……老衲從未見過他。”
護國寺是大晟的國寺,身為主持的普光認識蔣侍郎倒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朱榮。
護國寺來客非富即貴,他一個平頭百姓跑這裡來做什麼?
宋望朔又問道:“那他們是何時來的?因何而來?”
普光身邊一個高個兒壯實的和尚上前一步,語氣很是斯文。
他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貧僧釋心。師父年紀大了,佛寺日常由貧僧打理,這個問題還是由貧僧來回答吧。這二位施主都是昨日午後來的,說是為了上香禮佛。”
“二人可有異常?”
釋心搖頭,看向了旁邊另外一個瘦小的和尚。
瘦小的和尚立即說道:“貧僧釋得,昨日兩位施主是由貧僧接待。他們确實有些奇怪。蔣侍郎來得很急,還穿着官服。朱施主亦是如此,行色匆匆。對了,他們二人似乎相識。”
“相識?”
“是。貧僧送飯時偶然看見二人在悄悄說話。”
一同被殺,死者之間一定有關聯。
宋望朔追問:“他們說了什麼?”
“沒有聽清,他們一看見貧僧就閉口不言,貧僧自然也也不好多問。”
有時候沒有線索就是線索。
現在可以證實一點。
一個四品侍郎,一個賣肉的屠夫。
身份天差地别的兩個人互相認識,一起急匆匆到了這座寺廟,還不欲他人得知二人的關系。
這二人之間的隐秘關系定然和他們的死因有關!
釋得在追問下說出了二人昨日的所有行動。
蔣昌茂午時剛過就進了護國寺,在禅房吃了一碗素面就一直在院子裡晃蕩。
而朱榮來得晚些,他一來就和蔣昌茂碰上了面。
可是之後就沒有呆在一起過。
到了晚上二人就各自回房睡下了。
似乎沒有問題。
“不過……”釋得的臉上蓦地浮出一層恐懼,“昨晚确實發生過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的喉嚨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