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朔也自覺失态,收回了視線。
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子正拿着筆寫着什麼,下筆從容。
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直白,紀明朝放下筆,眼中水光潋滟。
“這是笨人用笨辦法,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紀仵作是笃學不倦。”
宋望朔誇得很是真心。
據羅寺卿說,她驗屍的本事在京城中無人能出其右。
可這短短的相處中他發現,她竟然在很多細節上依舊很是認真仔細,每次驗完屍都會對照自己的手劄核對,有什麼事也會先記下來。
對于這一點,他是真的很欽佩。
被誇得紀明朝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少卿大人過譽了。”
被長睫遮住的眼神滿是黯然。
一個多時辰的時間轉眼就到,屍骨已經被擡了出來,旁邊早已熟悉流程的衙役打起一把紅傘遮住骸骨。
本來白黃的骸骨上慢慢顯出數道淡紅色的血蔭,顔色紅潤。
三具屍骨的血蔭相當多,分布在四肢的骨頭上,但是并沒有緻命傷。
“生前經常骨傷?”宋望朔拿着驗屍格目。
紀明朝猜測道:“說不定真是土匪。是誰給他們辦的戶籍呢……”
本朝對于戶籍管理極其嚴格,幾個人是怎麼搭上了願意幫他們辦戶籍的官員?
宋望朔緩緩道:“蔣昌茂。”
聯系之前的事情,紀明朝不禁有了猜想。
“蔣昌茂有把柄在朱榮他們手裡,所以才幫他們辦戶籍?”
“不太準确。”宋望朔補充道,“蔣昌茂和他們合夥做了什麼惡事,朱榮等人以此事為威脅讓蔣昌茂給他們辦理了戶籍。那件惡事的受害者先殺了胡立三人,又以此事為誘餌讓蔣昌茂二人前來,再伺機殺了他們。”
他說完又想起了什麼:“五惡的說法是成立的,隻是不知蔣昌茂到底偷了什麼。”
“我剛剛還發現了一樣東西!”紀明朝急急地拉着他去看。
手臂傳來溫熱的體溫,宋望朔渾身僵硬,臉瞬間紅了個透,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腳。
紀明朝渾然不覺。
“我之前是通過屍僵判斷的死亡時間,可是現在卻有些對不上了。根據死者眼睛這裡的渾濁度,他們應該是死于醜時初左右。也就是鬧鬼後……”
遲遲沒有回應,已經松手的她轉過頭去:“宋少卿?”
宋望朔渾身一顫:“嗯……”他迅速找回了狀态,“死亡時間需要更正。”
“您怎麼了?”紀明朝打量着對方,臉上紅暈未散,眼神也飄忽得很。
旁邊的土坑還散着熱氣,她關切道:“是不是熱着了?要不您先去旁邊站一會兒吧。”
有些狼狽的宋望朔如蒙大赦,快步走到了旁邊站好。
目睹了一切的耿江眼神閃着異樣的光芒。
紀明朝專心于眼前的屍體,心無旁骛。
其實,蔣昌茂的異常之處很多,她昨日就有所發現。手指和虎口的繭厚而硬,身上的傷疤也不少……
她将異常之處告訴給了宋望朔。
“可還有什麼異常?”
“那些骨頭上都有分布不均勻的凹痕,粗細不同。”
沒有仔細看過的宋望朔自然不知:“凹痕?會和骨傷有關嗎?”
“不會,骨傷是裂開的,那些痕迹是凹陷下去的。”
“三個人都有?”
“都有的。”紀明朝忽然頭痛欲裂,像太陽穴被一個小釘錘砸着一樣,還時不時的抽着疼幾下。
“嘶……”
想得出神的宋望朔聽見低低的一聲痛呼,才發現紀明朝已經完全變了臉色,一臉煞白,緊緊皺着眉,額頭滿是豆大的汗珠,彎着腰捂頭。
“怎麼了!”
她的情況看上去實在不太好,讓宋望朔也顧不得男女之别,扶着她坐了過去。
“沒事……”紀明朝的嘴唇有些幹裂,聲音也很嘶啞,撐着頭,“昨晚沒睡好……”
她咬了咬嘴唇。
宋望朔眉心蹙了蹙,終究沒有多說什麼。
陰寒的疼痛感逐漸褪去,一股脫力感湧了上來。
“手劄上似乎有過相關的記錄,我記不太清了。”
她伸手想去翻手劄,卻被宋望朔搶先一步:“我來吧。你……沒休息好,先歇一會兒。”
澄澈的眼神讓人心虛氣短。
“哦……多謝少卿大人。”
手上的書頁翻得飛快,不過一刻鐘,書頁的嘩嘩聲就停了下來。
“找到了?”
宋望朔擡眼看她,臉色已經正常了不少。“屍骨上的凹痕是由植物根莖纏繞導緻的。”
“是啊!”紀明朝拍了一下桌子,“我們怎麼沒想到那些屍骨是如何存放的呢!”
宋望朔起身,身姿如松:“後山,後山的土壤是發黑的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