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寺後山的植被并不茂密,反而有些荒涼,隻山腳處栽着一叢叢粉得透着白的木芙蓉,豐姿豔麗。
花下的土壤明顯有被翻過的痕迹,宋望朔當機立斷。
“把這花挖開。”
屍骨是在土壤裡腐爛的,兇手不可帶走全部的屍骨,若此處就是埋屍之地,那麼在地下定然還有碎片殘餘。
帶路的小沙彌立即紅了眼,阻攔道:“施主不可啊!這些都是寺廟裡種的花……”
宋望朔眼中冷光湛湛,渾身氣勢猛然變得凜然,令人不敢直視。
“小師傅。”柔和的女聲讓倍感壓力的小沙彌緩了一口氣。
紀明朝帶着溫和的笑。
“這裡很可能是兇手藏屍之地,我們需要物證,請您多擔待些。等挖完之後我們會還原的。”
小沙彌也不好多說,隻能木木地站在一旁不吱聲。
“小師傅可知道這片花圃平日是誰在打理?”紀明朝湊過去和他說着話。
她身上的親和之氣讓小沙彌打開了話匣子。
“原本是方丈種下的,不過方丈年紀大了,如今是方丈的兩名親傳弟子在打理。”
“普光大師的弟子可真孝順。他隻有釋心和釋德師傅他們兩個弟子嗎?”
“是。”
“找到了!”
一個瘦高個兒的衙役舉起一片碎骨。
紀明朝立即過去查看,骨片微圓,呈凹狀。
“是死者的枕骨碎片。”
有一就有二,不過片刻,土裡翻出了數十片碎骨。
“等會兒拿回去粘一粘……”紀明朝就像捧了個寶貝似的。
當晚,大理寺一行人就地在禅房歇下。
紀明朝則在坐在外面的石桌上拼和死者的屍骨碎片。
蠟燭的光不是很強,她忍不住向前伸了伸脖子,想要看清骨片的邊緣。
呼……
到底是初冬時間,風已經有些寒意,她搓了搓已經凍得有些發紅的手。
得小心些。
不然到時候凍瘡又得發作……
認真的背影印入了宋望朔的眼中。
這位紀娘子做事确實踏實。
看見她搓手的動作和明顯有些發紅的手,他小聲吩咐道:“耿江。去端盆熱水來。”
耿江皺眉。
難不成自家郎君是想用“美人計”招攬這位姓紀的仵作?
這不太道德吧?
久久沒有回應,宋望朔轉過頭,看見耿江眼神閃爍。
他忍住扶額的沖動。
“你又在想什麼?”
耿江立即站直:“給紀娘子嗎?”
“不然呢?”
“哦……”
看見耿江繃着臉,一臉正直的模樣,宋望朔有些無言。
“快去。”
耿江沒有動:“您可真關心她。”
宋望朔指了指那邊拼好的屍骨:“你要是有這麼能幹,我也一樣關心你。”
耿江啞口無言,轉身去燒水。
哎呀呀~真是說不得~
宋望朔不想再去看他。
反正心裡肯定沒憋啥好話!
他端起房裡一盞油燈,走了出去。
眼前的光線驟然變亮,紀明朝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沉木香氣。
她下意識擡起頭。
宋望朔已經站在她的身側,正俯身放下手裡的油燈。
油燈的光映照得他的冷臉上也多了幾分暖意。
“燈太暗了,對眼睛不好。”
紀明朝看了一眼原本的油燈,裡面的燈油将要見底。
“多謝少卿大人。”
紀明朝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一邊翻着手邊的書一邊拼和碎片。
這書卻引起了宋望朔的注意。
書頁雖然有些發黃但是沒有絲毫的破損,字迹工整清晰。
“這是家中流傳下來的手劄。”
紀明朝扭了扭脖子,解釋道。
“上面都是家中先祖數代所見所聞整理歸納而成。”
仵作一行本是賤業,大多也隻求混口飯吃,宋望朔很少見過這樣認真的仵作。
甚至還把仵作技藝整理成書籍。
“真是難得。”
他在翰林院時想了解相關的技藝,卻苦于找不到足夠的書籍記錄。
或許是因為對方父親的身份,也或許是因為對方眼裡的澄澈。
紀明朝的内心失了幾分往日的戒備和謹慎。
“就算是仵作也不能屍位素餐啊,總比那些身在高位卻……”
她忽然停下。
“少卿大人要不要看看這手劄?”
第二日一早,驗屍的棚子裡隻有二人在。
宋望朔翻着紀明朝的手劄,看得入迷。
上面都是紀家人這麼多年以來遇見的實例總結,語言樸實卻讓人受益無窮。
拼好碎骨的紀明朝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