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二人的中間放着一份卷宗。
紀明朝癟着嘴。
“少卿大人很喜歡跟蹤小娘子嗎?”
“是我不好……”宋望朔下意識道歉,看她這樣狼狽,他實在是心虛極了。
不對!
難道不是她先翻卷宗的嗎?
紀明朝的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就不和少卿大人計較了,告辭。”
“坐下!”宋望朔急得顧不得語氣重不重。
剛剛站起身的紀明朝一屁股坐了下來,淚水在眼裡打轉兒,特意摸了摸還紅腫着的鼻子。
“還吼人呢……”
“我……”宋望朔搖了搖頭。
自己不能再被她牽着鼻子走!
他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嚴肅又不失溫和。
“你來找卷宗做什麼?”
“辦案啊!”紀明朝有些甕聲甕氣,“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來找找有沒有什麼懸案。”
宋望朔開門見山:“鐘将軍的案子是你的目标?”
“什麼鐘将軍?”紀明朝一臉恍然大悟,眼神裡帶着畏懼,“這案子我可不敢動,是拿錯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宋望朔審視着她,帶着寒意的眼神讓人心裡發怵。
紀明朝面不改色:“沒有啊。我是孤兒,爹娘都死了,能像誰啊?像我義父?”
“本官在家父那裡見到了一幅畫,畫中人和你有七成相似,那人就是鐘将軍。而鐘将軍有當年有個女兒,因為寄養在外祖家,等那些人上門時,已經被送走。若是還在,如今也是十八九歲的年紀了。”
宋望朔不願再與她打啞謎,步步緊逼。
看來,今日是躲不掉了。
紀明朝雙手放在胸前,一臉坦然。
“沒錯。我是鐘将軍的女兒。”她的手指不安地動了動,語氣依然堅定,“怎麼?少卿大人要送我去見官?”
“自然不是。”宋望朔搖頭一笑,“紀娘子誤會了。”
“怎麼?那就是要直接送我去見皇帝?”
“紀娘子何必明知故問。”宋望朔雙手一攤,一臉誠懇,“我奉家父之命,進入大理寺,預備為鐘将軍平冤。”
紀明朝沒有作聲,狐疑地看着他。
“紀娘子的秘密已經被我知曉,你沒得選。”
沉默在屋内蔓延……
燈油快要燃盡,燭火越來越微弱。
砰——
窗戶被勁力十足的風撞開。
骨頭裡的寒氣又冒了出來,紀明朝縮了縮脖子,垂下眼:“好……”
宋望朔将卷宗向她面前推去:“紀娘子先看。”
紀明朝擡眼,男子的眼神澄澈見底。
她猶豫了一瞬翻開了卷宗。
天和十年七月十二。
涼州司法參軍蔣昌茂密告鐘策謀逆,并附上鐘策的親筆密函一封。
聖谕召回鐘策,由大理寺卿周載主審,大理寺少卿楊行笃為副主審。
二人被鐘策所惑,違抗聖命,徇私枉法。
更換主審官為刑部尚書康榕,刑部左侍郎唐煥和刑部右侍郎關通達為副主審。
三人查驗鐘策密函,其筆迹确為鐘策字迹,鐘策抵死不認,物證确鑿,故判其滿門抄斬……
墨迹有些陳舊,像蒙着一層霧。
宋望朔點了點卷宗。
“鐘将軍死後,這幾人全部高升。力保康榕做主審的宰相屈鴻光如今已經是太師,進封魯國公。而刑部尚書康榕在三年前就升任門下侍中,如今也算是個宰相。刑部左侍郎唐煥直接從刑部去了吏部做尚書,右侍郎關通達直升為刑部尚書。”
“還有蔣昌茂……”
紀明朝的眼神沉了下來,此時她已經卸下了平日裡的僞裝,一臉深沉.
“他直接從涼州司法參軍成了刑部的左侍郎……”
“那封所謂的親筆信很重要。”
宋望朔有些不忍心地開口。
“十三年前,那封信已經在除夕前夜那場火災被毀。根據釋心所言,那晚,蔣昌茂來過大理寺。”
紀明朝記得那一次的火災。
隻是當時,他們疲于躲避,也接觸不到核心的機密,故而沒有想得太多。
“當時大理寺的周、楊兩位大人并沒有提出書信筆迹作假,那麼那封書信也不是随意造假。有這種本事的人不多……”
“我會想法子去查那些擅長模仿他人字迹的人。”
“這件事情交給我吧。”紀明朝眯了眯眼,“我家阿弟的朋友很多,尤其是和書畫有關的人。”
宋望朔狀似無意問道:“你家阿弟才是你義父的親子?”
“不是。”
否定的回答讓宋望朔呼吸一滞。
“他是義父撿來的,義父喜歡的人早就去世了,他沒有親生孩子的。”
宋望朔壓下心裡的失落。
“是麼……你和你阿弟還挺像的,不說還以為是親姐弟。”
“是呢!”紀明朝展開一個笑容,很是坦蕩。
“他知道将軍的事情嗎?”
“知道的。”紀明朝似乎沒有隐瞞,“所以這麼多年,他到處廣交朋友,就是為了搜集消息。”
為避嫌,紀明朝先一步離開。
窈窕的背影在連廊中慢慢消失,宋望朔提起燈籠,吹滅了燭火,在黑暗中呢喃。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