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瞬間有了勇氣:“是啊!大人,你看她自己都願意!您就……”
他眼珠子轉了轉,讓人看了就心生厭惡。
本朝對于再嫁并不嚴苛,就連不少高官名門的夫人都是再嫁,這婦人還年輕着,并不應該擔心什麼。
“你有何顧慮,大可直說,本官會為你做主。”宋望朔耐心問道。
婦人糾結了一二,嗫嚅道:“妾是鄉下人……若是……那就沒法在城裡立足了。”
“哪怕過這種日子你都願意嗎?”
這男子的樣子不像什麼寬裕人。衣着邋遢,手指甲縫裡滿是黑泥,還像個懶漢。
紀明朝突然開口:“大人,我先帶這位大嫂去上點藥吧。”
她使了個眼神,宋望朔猶豫了一瞬,點頭同意。
“去吧。”
婦人雲裡霧裡地被紀明朝扶着到了旁邊的房間。
頭上傳來清涼的感覺,讓她回過神:“我……我自己來。”
“大嫂嫌棄我是個仵作?”紀明朝聲音輕快。
“不不不……”婦人連連擺手,“姑娘很好的,仵作也是本事,沒什麼的。”
紀明朝繼續給她上藥:“大嫂不忌諱?”
“沒什麼的,我爹娘死的時候,也是我收的屍,誰沒碰過幾個死人呢。”
“大嫂的父母都走了?”
“嗯……”婦人的眼眶有些濕潤,“幾年前就走了。”
“唉……”紀明朝握住她的手,“大嫂節哀。大嫂的父母想必很疼愛你吧?”
婦人空洞的眼神泛起光彩:“嗯。”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旋即目光一黯,“我家裡人都不在了。”
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
“你跟着他,他每個月給你多少家用啊?”
婦人如實道:“沒有額外的家用,但是能有個地方住有口飯吃。”
“你知道京城裡給别人做工,一個月月錢多少嗎?”
婦人緩緩搖頭。
她雖然進城已經有一兩年了,但是一直在家裡做活兒沒有出門,也沒有和外人打過交道。
“大理寺裡的仆婦一個月四貫錢。外頭普通人家的長工至少三貫左右,每個月有假,還管吃管住。你跟着他,圖啥?”
紀明朝給她扳着指頭算賬,讓婦人有些觸動。
“這麼多!”她嘴不由張大,“一鬥米也才十文錢啊!”
“還包吃住哦~”
李氏對那人自然沒有感情,隻是到了陌生的繁華地方,心裡沒個着落。
“這樣吧。”紀明朝繼續給她說道,“你會做些什麼?”
“家務事兒我都會做的。”
婦人的話也不假,她身上的衣裳雖舊,但是整潔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個利索人。
“這就夠了啊!”紀明朝拉她起身,“大理寺的馬嬸認識的人可多了,你隻要願意,保證三日内就能幫你找到活兒幹。到時候,你還用看這種人的臉色?”
婦人思量了一二,想到這兩年的委屈,咬了咬唇,蓦地擡頭,眼中恢複了光彩。
“若是能行,我自然是願意自己去做工的!”
紀明朝綻開一個笑:“這就對了!那種爛人,誰要啊!”
她做事雷厲風行:“走!我這就帶你去找馬嬸兒!”
宋望朔還坐在大堂上翻着書,心情有些亂。
已經一個時辰了……
正想着,紀明朝就快步走了進來,眉開眼笑。
她拿出一張狀紙。
“少卿大人!這是李氏的訴狀,請大人判二人和離,為她做主!”
話音落地,杜三就驚叫道:“不可能!”
宋望朔懸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來:“好。”
他一拍驚堂木,也不管那男子呼喊。
“杜三!你毆打辱罵妻子李氏,人證物證俱在。本官特判你二人和離,并拿出一貫錢作為李氏醫治的費用。”
杜三很是不服:“那個賤人!鄉下婆娘她……”
“放肆!”宋望朔生氣的時候很是唬人,“把人拖下去!若敢鬧事,立即拉去杖責!”
衙役架住杜三把他扔了出去。
等人散去,宋望朔單獨留下紀明朝,問道:“你和李氏說了什麼?”
紀明朝把事情給他講了一遍,補充道:“李氏才進城,沒有倚仗罷了。”
“你做得很好。”宋望朔認真道,“這倒是我的疏忽了。”
他自知自己從小錦衣玉食,對于世間百态的了解并不深刻。
“沒有少卿大人壓制,我也沒法子呢!”紀明朝下意識摸了摸他的頭。
等宋望朔僵住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
糟糕!把他當成我弟了!
她現在隻想砍掉自己的手!
二人愣愣地看着對方,心中同樣的百感交集。
宋望朔呆滞。
和阿娘摸貓的動作一模一樣……
耿江低頭,在心裡記筆記。
公子被紀娘子摸了手腕後又摸了頭。
“呵……”紀明朝咧着嘴笑,強自鎮定道,“大人今日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宋望朔本來和緩了的臉色一沉,皺眉道:“是個不太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