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巷。
這裡是個名聲不太好的地方，左靠秦樓楚館，右挨窮街陋巷。
紀明朝實在想不通哪個大夫會在這裡落戶！
“進來！”
聲如洪鐘，這大夫身體不錯。
二人緩步而進，嶄新的木門被推開，一個三十出頭的美髯男子端坐在正位，一雙深邃的眼眸古井無波。
旁邊站着一個胡子亂糟糟的老頭兒，紅光滿面。
“二位有病？”美髯男子的目光在二人臉上掠過，旋即搖搖頭，“是小娘子有病，小娘子請坐。”
紀明朝愣住。
這是罵人還是在看病？
“咳咳！”宋望朔咳得十分刻意，“我們是大理寺的人，有事要找石大夫詢問。”
中年男子摸了摸油光水滑的胡子，呆呆地點了點頭。
“大人請問吧。”
宋望朔把收集到的兩份名單交給石大夫查驗。
“不知這兩份名單上可有相克的食物？尤其是會引起砒霜慢性中毒的那種相克。”
答案來得很快，唐大夫不過掃了一眼就說道：“有，酸棗和蝦或者雞蛋長期同時食用會造成砒霜慢性中毒。但是要長期并且大量的食用才會。”
得到了結果二人準備告辭回大理寺。
那位石大夫卻忽然起身叫住了紀明朝。
“小娘子你不治病嗎？”
這人缺心眼兒吧？
紀明朝打量着他。
看上去不像啊！
氣氛僵持了一會兒，還是站在旁邊的老頭兒拉住了石大夫。
“郎君，你認錯人了。”
“是麼……”
石大夫晃了晃腦袋，乖乖坐下。
可是前幾日這個宋郎君問的病症就是這位小娘子這種啊……奇怪！真奇怪！
也來不及思慮石大夫的異常，紀明朝一跨出大門就問道：“少卿大人覺得是誰下的毒？”
她想得頭疼。
酸棗是趙夫人準備的，蝦是外室蘇莞準備的。
“我之前聽說有戶人家的妻妾就是以食物相克合謀殺夫。”宋望朔很快就聯想到自己見過的卷宗。
紀明朝并不贊同。
“可是這倆人根本就不認識啊！也沒有住在一起，怎麼勾連？”
“萬一趙夫人其實知道蘇莞住在那裡呢？憑借她的能力，幹涉外宅裡的仆人不成問題。”
“可是趙夫人圖什麼？趙家的孩子才十一歲，趙青生現在死了對她沒有好處。”
至于嫉妒？
趙夫人根本就對趙青生沒有多少感情，所謂的生氣不過是覺得丢人罷了。
“确實。”宋望朔很坦然，“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點。論起動機，趙夫人和蘇莞的動機都不強烈。一個把他當做搭夥過日子的人，一個更是和阿祿……”
“阿祿！”
二人異口同聲。
“阿祿就可以同時接觸到兩邊啊！而且他有動機！”紀明朝很是興奮。
宋望朔更穩重些。
“等會兒還是把二人先叫來問問，給趙青生吃這些的緣由。”
大理寺。
涉及到案子的所有人都被找了過來。
人人面色各異。
紀明朝先問道：“趙夫人，你為何突然想去給趙青生熬煮酸棗安神的茶？”
似乎是被她的眼神驚了一下，趙夫人驟然低下頭。
“府裡采買了些酸棗，妾的奶娘說這東西可以安神，妾就讓廚房熬了藥茶。”
紀明朝點點頭，轉頭問道：“蘇莞。你呢？為何餐餐都要給趙青生準備蝦作為吃食？”
蘇莞不明所以，喃喃道：“老爺喜歡啊。”
她說完又膽怯地看了一眼趙夫人。
“老爺一直愛吃這個，夫人應該也知道。”
趙夫人此時倒是一臉平靜。
“确實如此，先夫最愛吃蝦，每日都要來上一些，别說她那裡，就是府裡的廚房也是常備着的。”
“那府裡負責采買的是誰？”
“妾的奶娘主管這些雜事。”趙夫人一頭霧水，可見句句涉及她的奶娘，她直覺不對，連連搖頭，“大人難不成覺得是妾的奶娘？這不可能！”
宋望朔确實有此猜想，很多奶娘對待自家的郎君和小娘子如同親子女一般，若是奶娘為了給趙夫人出氣也是說得通的。
可是……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聚焦到了穿着體面的老婦人身上。
趙夫人旁邊的老婦人慌亂地擡起頭，一下就跪了下來。
“老婆子不知大人為何有此懷疑？老婆子雖然心疼娘子嫁給了個好色之徒，可是萬萬也做不出來殺人之事啊！小郎君才十歲出頭，姑爺這一死，家裡都亂成了一鍋粥！那些人仗着勢都欺上了門。老婆子又不傻，怎麼會做這些事去害自家娘子呢！”
她雖然面色慌亂，但是語氣真摯，說的也算是有理。
宋望朔也是如此想的，他繼續問道：“那府裡的采買具體是誰在去做？”
奶娘如實道：“府裡的人不多，就是廚房裡做事的人負責采買，老婆子隻管每日要有幾位主子喜歡的吃食，其餘的都是廚房的人自己管。”
“勞煩奶娘回去一趟，把廚房負責采買的人都叫來。”
“是……”
等着人來的時候，宋望朔理起了另外一樁官司。
“剛剛奶娘說趙家的親戚仗勢欺人？”
一直冷着臉的趙夫人表情松動了些，眼淚一顆顆滾了下來。
“先夫一死，那些人非說妾會改嫁，上門鬧着要瓜分家産……”
宋望朔很是耐心得聽完了事情的原委。
這種情況倒也不算少見，不過是趙青生家裡的幾個兄弟準備欺負孤兒寡母，謀奪趙青生的家産。
“父死子分，和他們有何關系？”宋望朔寬慰道，“他們若敢來鬧事就來大理寺直接找本官，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自己兄弟意外死去，留下年幼的侄子，作為叔伯，不幫忙也就罷了，還欺上門來，實在是令人鄙夷。
趙青生的大哥家赀萬貫，趙夫人就怕他以勢壓人，如今聽見宋望朔的承諾，心中一下就安定了不少。
“妾謝大人主持公道！”
紀明朝在旁邊對着宋望朔耳語。
“趙青生的大哥是刑部的一個小吏。”
“如此更好。”宋望朔壓低了聲音，“這樣不正好威脅他。要是敢循私廢公，就滾回去喂豬……”
“啊？”紀明朝神情有些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