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有人為你墜落人間》
珩一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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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陰風陣陣、即将下雨的工作日,是不适合發生什麼浪漫的故事的。
和趙兟的第一次見面,就在這樣一個普通的日子。
後來回憶起來,開頭應該是——
在走出公司時,蔣暢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樣的天氣,若是躺在家裡睡覺,該多舒服。
手機電量條已經亮紅,是忘了充電,又急于下班的緣故。
蔣暢握着手機,被人流裹挾着,刷卡進入地鐵閘關。
地鐵四号線穿過城市繁華地帶,似乎總是人滿為患。
滿目的陌生人,即使這條線坐成百上千回,也很難有一個人的面容駐留在記憶裡。
蔣暢習慣性地找個角落,站靠着。那樣的位置既不容易被注意,又方便觀察别人。
旁邊大概是一對來旅遊的情侶。
女生抱怨說:“走了一天路,腿好酸。”
男生的目光向周圍搜尋一番,哄着女友:“待會有人走開我就去幫你占位置。”
女生抱着他的胳膊,“算了,待會到酒店再休息吧,這麼多人估計也占不到。”
男生兩隻手不得空,以下巴代替撫摸,在她頭頂蹭了下。
兩人若無旁人地親昵。
蔣暢移開視線。
圍觀别人的幸福互動,已經無法激起她内心的羨豔之情了,頂多令她生出一種實感:哦,此時已經從工作中脫離,回到生活中了。
直到那對情侶下車,這一節車廂都沒有座位空出來。
這在蔣暢意料之中,但往常,她也會像男生一樣抱着希冀,附近能有個人起身。
站久了,腿有些發麻,她換了個姿勢。疲憊漸漸湧上來,人卻像被翻轉過來的沙漏上半截,慢慢洩空。
廣播播報着,流金大道站已到達,請乘客帶好随身物品。
蔣暢需要同站換乘八号線,再坐幾站,出站後,步行二十分鐘到家。
通勤,commute,另一個意思是減刑,她覺得是受刑還差不多。
早起上班犯困,傍晚下班疲累,唯一值得感恩的是,自這站起,就能坐下了。
更令人欣喜的是,有扶手邊的座位。
這樣,她可以放松身體,放縱地靠着扶手。
同站上車的,有一個手裡拿花的男人,他坐在蔣暢身邊,很有分寸地離了一拳以上的距離。
他穿着格子衫,白色T恤打底,袖口折了兩折,露出腕骨。
腕上戴一支純黑的機械表,看着價值不菲。
往下,是牛仔褲,黑白帆布鞋。
比起男人的打扮,花卻簡陋地用報紙包着。
是幾支有些蔫的粉色月季,具體是什麼品種不得而知。
蔣暢淺淺瞥去一眼,得到的全部信息便是如此,至于他的模樣,她并不好奇。
有個說法,人的一生平均會遇到2920萬左右的人,産生交集的約8萬人。
她和這個男人的全部交集,不出意外,就是這趟地鐵,坐在同一排位置,多則不過僅僅十幾分鐘。
在累極的情況下,更缺乏對陌生人的探知欲。他長什麼樣,大概率轉頭就會忘記。
蔣暢一手圈着扶手,頭抵上去,包擱在腿上,半阖着眼打瞌睡。
為免睡着而導緻坐過站——不是沒經曆過這事,她重新拾起辭職的念頭,認真思考起來。
這份工作換了未到半年,通勤一個多小時,月薪到手四千,除去各種生活開銷,到月底一毛不剩。
為此,母親曾特地打來電話,勸蔣暢回家考公,或者為她安排一份更穩定的工作。
蔣暢不願意。
她說她找得到工作,能養活自己。
母親反問:一分錢攢不下,萬一生個什麼病,你怎麼辦?
蔣暢無力反駁。
但總之,蔣暢依舊留在宿城。
至少仍有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