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這陣忙過去,或者老闆新招人進來,替她分擔審稿的任務,她有空寫稿,便能拿提成了。
可,這樣的通勤距離和時間,又太過消耗精力。
蔣暢常自我審視,她性格裡的一大短闆便是不夠果決,沒有托底且不緊迫的事,能一拖再拖。
“辭職”和“将就幹”兩方勢力極限拉扯,勝負難斷的時候,她聽見旁邊的男人接起電話。
蔣暢不關心内容,隻是注意力被他的聲音吸引過去。
身在公共場合,他刻意壓低嗓音,也聽不太清說的什麼。
音質如山谷裡的溪流,緩慢沖刷過岩石,是一種低悶的清潤感,聽之使人身心舒适。
蔣暢頗不禮貌地想道,擁有這樣的聲色條件,去網上唱歌,或者當cv之類的,應該會十分受歡迎。
大抵,他心情不佳,聲音越來越沉。
但也許是教養好,他語速始終不疾不徐,隻是尾調偶有起伏。
男人說話聲頓了頓。
她呼吸随之一停,以為他是察覺她的偷聽,眼皮耷拉下去,僞裝成天大地大睡覺最大的樣子。
偷聽不尴尬,尴尬的是被發現。
因為緊張,腳趾微微蜷起。
然而,蔣暢并未感覺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她暗松了口氣。
直到這一刻,蔣暢仍沒有去看男人的臉。
隻是,他突然起身。
地鐵裡的燈很亮,地上的影子便很明顯。是正正停在自己前方的。
“小姐。”
這道聲音,是他不錯。
蔣暢不得不擡頭。
多年來的毛病,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搭讪,她的大腦會出現一瞬間的空白。
目光觸及他的臉時,空白擴大,像墨汁暈在熟宣上。
無論從她的個人審美,抑或普世的大衆審美,這個男人的長相,無疑都是上佳的。
唇生得薄,唇線弧度合宜,眉濃而黑,卻不雜亂,最重要的是那雙眼,眸色深棕,内眼角向下,眼尾走勢朝上,眼皮内窄外寬,自帶一種深情感。
皮相在外,可靠修飾,而骨相的優越,便是上天厚待了。
蔣暢定定地打量,一秒,兩秒,在顯得冒犯之前,眨了眨眼,以示疑惑:有事嗎?
男人說:“花扔了可惜,送你吧,祝你開心。”
順着花,她又注意到他的手。
嗯,是帥哥的标配。
修長勻稱,骨節分明,指節處泛着點粉,指甲修得圓潤,不似一些男性,大拇指或小拇指留出一長截——她從來不能理解。
他長得一張容易給留下深刻印象的臉,又貿然送上一束花,擱在别人身上,或許會猜,接下來的步驟,是否會是讨要聯系方式。
但蔣暢自知普通,無甚可得他人青睐之處。
在遲疑間,她接過了花,輕聲道了聲謝。
理應謝的,長這麼大,僅僅是大學畢業時,收到室友送的一束花。更該謝的,是來自陌生人的祝福。
奔忙的生活之下,“開心”是件價值高昂的奢侈品,得到後,怕刮了蹭了,其實放久了,它會自動迅速貶值。
蔣暢垂眸,伸指碰了碰花朵。
盡管花瓣邊沿初顯幹蔫之迹象,花依舊散發着香氣,淡極,湊近了,絲絲縷縷地入鼻。
地鐵減速靠站。
男人提步匆匆離開。
直到門“嘀嘀”地響起提示音,蔣暢才恍然回頭。偌大的地鐵站,已不見那人身影。
新上的乘客中,有一人和同伴說,天氣預報說小雨持續半個小時,希望待會兒雨别下大。
同伴慶幸說,還好帶傘了。
蔣暢沒帶。
不過,沒關系,影響不到她此時的心情。
這是和趙兟的第一次遇見。
但那時,蔣暢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預想過,她和他往後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