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暢阖上眼。
小時候老師念優秀範文,别人形容使人安心的力量如母親的撫摸,但她已經記不清,那是什麼感覺了。
她會覺得,這像寒冬照進老房子的陽光,空氣中的塵埃纖毫畢現,桌角的殘缺被填補。
蔣暢的确失眠了,但不是因為受到刺激。
她的腦海裡,不斷浮現出,趙兟替她擋下飛來的塑料凳,看她的眼睛。
算不上動心,隻是一種很微妙的心情,近似于,出門散步,不經意被碎銀般的月華撒了滿身。
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心情,頗為引人上瘾、沉淪。
她對他說了“再見”,聽者或無心,她自己實實在在帶了期盼的心情。
可就像翠翠等傩送,那個人明天也許會來,也許永遠不會來。
胡蕙收到簽名ep,很是驚喜,問蔣暢哪來這麼牛的人脈,搞到了兩個人的簽名。
既已答應不向外透露趙兟的身份,她随口扯了個理由,敷衍過去。
胡蕙瘋狂地表達她對蔣暢的愛意:“我太愛你了,你就是我永遠的神。”
再這麼說下去,蔣暢該後悔了。
半個月後,徹底入了夏。
辦公室開起空調,地鐵冷氣氣溫低得如冷凍庫,蔣暢多帶了一件外套禦寒。
早晚通勤時,蔣暢會刷刷微博。
她新關注了卻青和沈獻,看到卻青發這一輪的巡演結束,即将開啟下一輪,沈獻發了一條plog,祝高考生金榜題名。
是了,她恍然,又到一年畢業季了。
大學畢業也就是前兩年的事,但離校那陣子太忙,治理資料、清空宿舍、找工作,沒有什麼空閑給她感傷、遺憾。
而且,和室友的關系僅僅是“室友”,不如别的寝室那般親密無間。
但猶記憶清晰的是,最後一天,經人提醒,清空所有購物網站裡學校的地址。
學校還挂着橫幅,寫着:畢業了,記得把默認地址改回家。
就某一瞬間,眼淚突然滑下來,搞不明白難過什麼,隻是捂着臉,哭得不可自抑。
蔣暢給沈獻那條微博點了個贊。
除此之外,他們也沒什麼交集了,他甚至不會知道那是她。
像蔣暢這種龜縮的性子,别人不主動找她,她很難和别人保持長久的聯系。
讀書時代玩得好的朋友們,如今隻在發結婚請柬時想到她。
這不,又有一個高中同學發電子請帖過來,說要在端午節舉辦婚禮,問她是否有空來參加。
有空,但蔣暢不想回去。
她老家在沅城,鄰省的一個小城市,不算遠,她也有近半年沒回了,可有什麼意思呢?一桌子熟悉的陌生人,談薪資,談男朋友或者丈夫,結婚早的,甚至有孩子,這一切都讓她厭煩。
蔣暢回說,祝你新婚愉快,工作忙,就不去了。
隻字不提紅包的事。
哪怕她心知肚明,對方的意思其實就是,來不來,份子錢要給。
她沒再管後續的消息了,抓着扶杆,眼神放空。
母親說過她許多次,不通曉人情世故,在社會上吃不開的。
她吃到苦頭了,但她依然我行我素,不願委曲自己,去幹違心的事,說違心的話。
到達流金大道站了。
這一站換乘的人不多,蔣暢戴着耳機,站在玻璃牆前等。
播放的是沈獻的歌,他的聲音自帶一種故事感,并且随着年齡的增長,閱曆的沉澱,愈發地勾人,再普通的歌詞,由他唱出來,仿佛成了一折曲折婉轉、催人淚下的戲。
沈獻不單單是歌手,他更多的是寫曲,他和卻青合唱的那首《那時》,曲便是他寫的。
看超話,還有粉絲搬運他以前彈吉他、吹長笛的視頻。
可惜了,趙兟無意在此行深入發展,賺不賺錢且另說,多留一些作品也是好的。
好神奇,想到他的這一刻,他的消息發來了。
ZS:是你嗎?
大醬炖大腸:?
大醬炖大腸:什麼?
ZS:你回一下頭。
這種把戲蔣暢曾經上過很多次當,但她下意識地覺得,趙兟不會騙她。
回頭的動作,沒有影視劇八個機位的拍攝,燈光、ost的烘托,再尋常不過。
戲劇性的是,趙兟真的站着幾步外。
他穿着群青色襯衫,胸前挂着一條銀色金屬鍊條,休閑褲,再搭一雙帆布鞋。
十分顯年輕,像剛出校的畢業生,誰想得到,他已年過而立。
趙兟一隻手用兩根手指勾着一袋什麼,另隻手将手機插進褲袋。
他走近了,朝她笑了下,确定地說:“是你。”
蔣暢終于在這一刻對自己妥協:
好吧,你連日來對他社交賬号的窺探,循環他的單曲,不僅僅意味着你無聊,你好奇,還有,你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