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暢的性格其實是在高中之後發生變化的。
沒有特定的事件發生,隻是逐漸地意識到,世上一切都是醜陋的,如張愛玲形容的,“像镂空紗,全是缺點組成的”。
對人性失望,對家庭失望,對自己也失望。
那會兒,少女心思,是灰撲撲的,仗着看了一些書,寫出不少如今讀來覺得酸掉牙的文章、詩篇。
但卻是貧瘠乏味的高中時代,唯一聊以慰藉的。
蔣暢甚至簡單粗暴地,将世界劃分為兩個部分:讨厭的,不讨厭的。
讨厭英語老師唾沫橫飛地講課,無限期地拖堂,讨厭食堂永遠翻不出新花樣的菜式,讨厭走廊外“砰砰砰”拍着籃球的臭男生……
高考沒有如常發揮,也許與她這般心态脫不了幹系。
到了大學,又大緻可以分為幾個階段,奮鬥期、放棄期、釋然期、擺爛期。
畢業後,她決心脫離家,獨自來到宿城,慣性般的,保留了大學末期的擺爛心理。
這種擺爛,不是指啃老不作為、坐吃山空,而是在維持基本的生活、精神的需求下,不進取、不索求、不為所動。
談戀愛不在她原本的需求範圍之内。
不記得大一還是大二寒假,被高中同學叫出來玩,有個關系還算不錯的男生,當場跟蔣暢表白,那之後,他以一種強勢的姿态追求她,帶着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勢在必得的自信。
她反感極了,直接把他拉黑。
再到現在,愛情的魅力,早已在日複一日的生活搓磨中消退了。
她被一個優秀的人吸引,卻仍然對這種人類感情持有懷疑。
愛情是一隻包裝精美的盒子,可你不知道開出來的,是朽爛發黴的蘋果,還是粘稠甜膩的糖漿。
品嘗之前,她應該先靠近,嗅嗅味道。
蔣暢又想,這種想見他的心情,約等于追星。
見一面,滿足自己。
不過,有個問題是,她沒有禮服。
公司的工作氛圍很寬松,不要求他們着裝太正式,蔣暢連幾身通勤服都沒有,總不好穿着T恤、褲衩去吧?
胡蕙說,幫人幫到底,大老闆可以替她安排。
蔣暢沒有接受。
人家喜歡胡蕙是一回事,且不論他還不是她正牌男友,即使是,也與蔣暢無關。帶她去晚會,她已足夠感激了。
——對,胡蕙的大老闆正在追求她,隻是拉扯多日,仍沒落下聽。
她參考了胡蕙的意見後,去租了一條。
反正,以後八成沒有機會再穿。
去的路上,蔣暢惴惴難安,不是緊張即将見到趙兟,是害怕現場,胡蕙作為大老闆的女伴,要跟着他,陪不了蔣暢。
胡蕙寬慰她:“沒人認識你,不會随便找你搭讪的。”
希望如此。
這是蔣暢第一次見到胡蕙的大老闆。
對方很年輕,約莫三十出頭,西裝革履,戴金絲眼鏡,頭發向後梳,一副精英做派。
他伸出手,“你好,我是譚勤禮。”
“你好,我是胡蕙的朋友。”
蔣暢碰到他的指尖,一觸即回。
對方意味不明地笑笑。
譚勤禮家裡挺有錢,他以往的行迹也頗為風流,他和胡蕙并未多喜歡彼此,糾纏不清,不過是各取所需。
胡蕙和蔣暢本質是一樣的,都不相信愛情,隻不過兩人走的截然相反的路子。
在胡蕙口中,譚勤禮是個僞君子,明面上彬彬有禮,背後算計冷漠,想要得到她的身心,卻給不了她未來。
胡蕙曲意逢迎,一直吊着他,偶爾給點甜頭。
她說,他不過是貪圖新鮮,輕易答應他,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厭煩了。
她還說,男人是一路貨色,有的平價,有的奢侈——後者賣的是品牌,質量、用料卻低劣。
關于胡蕙的戀愛觀,蔣暢不認同,但也不予置評。
胡蕙悄悄跟蔣暢咬耳朵:“别怕,實在待不下去,你就溜掉。”
“好,”蔣暢欲言又止,說得委婉,“你注意安全。”
胡蕙笑了,拍拍她的肩,說:“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it sucks, but you are gona love it. ”
歡迎來到現實世界,它很糟糕,但你會愛上它的。
蔣暢不置可否。
進入大廳,譚勤禮便帶着胡蕙去應酬了。
地方不算很大、很奢華,至少比起蔣暢浮誇的聯想,正常得多。
更像美劇裡的party。
端盤的服務員經過,蔣暢問能不能要杯果汁,得到後,她默默走到一邊。
擅長獵狼的獵手,通常會找尋一處隐密之處,暗中窺伺,趁狼不備,突然襲擊。
蔣暢赤手空拳的,想不到,若見趙兟,以何應對。
而她還未覓得獵物行蹤。
胡蕙向她保證的,沒人認識她,flag倒得迅速。
一個男人邁着緩步走來,沖她笑道:“hello。”
蔣暢看他兩秒,旋即張了張口:“啊,你是上次在茗城……”
他換了身行頭,與那日大相徑庭,她險些沒認出來。
杜胤問:“你是陪趙兟來的嗎?”他四下張望,像雷達,西裝矯飾出來的正經感頃刻消散,“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