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南佩服歸佩服,但對池黎确實提不起好感,畢竟好感這東西就是暫時直覺的事。
陳觀南歎口氣,最後囑咐:“你自己悠着點。”
後來池黎回來,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桌上一言不發,桌下的手機倒是劈裡啪啦按的響亮。隻有符霄懶倚在那,見她回來落她一眼,手機在桌角一聲接一聲地響。
池黎掃一眼,明白個大概,坐下的時候故意把椅子拉的響。
符霄也坐直身,不輕不重地咳嗽一聲。
就好像兩人在打什麼暗号。
彭聿風下意識從屏幕上擡頭,腦袋裡閃的是小群裡陳觀南那句“光看面相我就知道她不好招惹”,接而對上符霄,被剜一眼。
彭聿風也是無語啊,怎麼一次兩次總是要遭受眼神攻擊。但他讀懂了符霄眼神裡的意思,不知道怎麼懂的,就莫名其妙地懂了。
那意思是既然死皮賴臉非跟出來,能不能在飯桌上給人點尊重。
他那樣護的很,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感覺出來。
彭聿風咂舌,看完符霄又看池黎。誰讓他們坐的近,簡直不要太近,池黎往前挪椅子的時候兩人手臂都快要挨着到一起。
他現在也不相信他們倆就認識一天這個說法,小情侶的即視感太強。
視線轉了個圈,最後跟剛坐好的池黎尴尬又不尴尬地打了個照面。
池黎朝他一笑,眼睛彎了彎。
“……”
彭聿風一下就知道符霄突然上頭的原因了。這沒法不上頭,換成是他也好不了一點。
所以彭聿風這個天生話痨張口就是——
“妹妹學什麼專業的啊?”
“……”
“……”
“……”
這問題。隻能說……真他媽好問題。
什麼鬼稱呼。
陳觀南一臉震驚,視線被驚訝牽到彭聿風臉上,偏當事人還不自知,反而覺得自己這個“破冰壯舉”特别牛逼。
再看符霄那表情也差不多,仿佛下一秒就有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的類似話脫口而出。
默了大概兩秒,池黎才似乎不覺尴尬地回他:“學的油畫。”
彭聿風稍顯驚訝:“哦,學畫畫的啊。畫畫好啊,阿霄小時候也喜歡畫畫。”
符霄:“……”
又來了。
陳觀南終于忍無可忍,一腳踩在彭聿風鞋上。彭聿風吃痛,不自覺彎腰,陳觀南也就順勢往他那側身子,用氣聲說:“你能不能安生點。”
語氣算不得好,所以聽起來更像是警告。
彭聿風安靜了,所以又沒有下文了。
一頓飯吃下來味同嚼蠟,彭聿風敢說自己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飯,竟然有點啞巴吃黃連的意思,偏他們誰都不吱聲,桌上氣氛一直熱絡不起來,完全不給他發揮些什麼的機會。
符霄和池黎兩人倒是說了幾句,有一搭沒一搭的,連着對了幾個來回。
池黎說這個烤白菜好吃,符霄就嗯一聲說還行。符霄說學校西門胡同裡有家烤串也還行,池黎想了想回他說沒去那吃過,符霄就說有機會試試。諸如此類。
吃到半截,口幹舌燥,符霄招手讓人上了幾瓶飲料。一水的紅色易拉罐包裝,罐身外壁附着層水霧,在托盤上碼放地整齊。
符霄先撂了筷,拿了一罐。
罐身通紅,如同火燒,襯得蔥白手指更加白淨。他換了左手拿着,右手指節微屈,對着瓶身彈了兩下,然後又幹淨利落地開了拉環。
嘶啦一聲,氣泡上湧。
可樂又被換到右手,指尖拎着,最後落在他右手邊的池黎面前。
應是罐上的水霧沾了他一手,他又半起身從桌面遠處紙巾盒裡抽了幾張紙巾。大概得有三五張,因為他保持半起身動作的時間不算短,至少不是一下。緊接着,他又從那幾張紙巾裡抽了一張出來擦手,剩下的被他放到池黎手邊。
和那罐可樂一起。
這一連串看不出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舉動,被陳觀南盡收眼底。
後來易拉罐裡可樂見底,陳觀南收了桌下的腳,随即是彭聿風手機的一下聲若蚊咛的叮咚。
是信息,彭聿風知道,他聽見了,但瞥了一眼沒管。他手上太油,右手捏着根剛啃了一口的烤鱿魚片。緊接着手機開始響第二聲、第三聲。
彭聿風這才放了簽子,擦手看手機。
信息是陳觀南發的,大概意思就是不想繼續在這當不長眼睛的電燈泡。
彭聿風看他一眼,那意思好像是“你還挺有自知之明,不過還是略遜一籌,哥們比你更自知”。
他們倆鮮少能想到一塊去,今天這是為數不多的一回。可能今天這飯吃的實在是太讓人噎得慌。
兩人眼神一對,找借口——
“阿霄,你們吃吧。導遊叫我們回去商量事。”彭聿風說。
說話間,彭聿風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陳觀南也站起來,分不清到底誰更快。
程野被他們倆這“騰”一下的動作震得擡頭,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拽着胳膊脫離了椅子。人被拽的趔趄也不管不顧,一副“末日大逃亡”的即視感。
池黎茫然,看見他們三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彼時他們正好走到前邊榕樹下,太陽金燦燦的。
陳觀南在彭聿風肩膀上拍了一下,嘴張了張,說了什麼。旁邊的程野好像才緩過來步子,隔着半個肩膀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走着。
這操作簡直讓人膛目結舌。
池黎眼睛眨了兩下,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演技真差。她評。
收回視線,她迫不及待側頭去看符霄的表情。他視線也落在遠處,臉上表情有點僵,顯然還不能對他們這種操作做到見怪不怪的程度。
符霄有感應,也看過來,兩人視線接上。
相看數秒,無言,然後又不約而同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符霄問她。
“那你笑什麼?”池黎反問。
答案太過明顯,不用言語,符霄自然沒答。他向遠處瞟一眼,又問:“你猜那個白衣服的剛才和跟你說話那個說了什麼。”
池黎搖頭,這要她怎麼知道。她說:“不知道。”
符霄算好她會這麼說,又笑,身子倚上靠背。
“他說的一定是彭聿風你演技爛透了。”
池黎聽完笑一聲,“是有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