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吃飯結賬符霄結的。
他說這次請客不作數,因為有陳觀南他們在,這次算他的。他還說這可不是就此平了的意思,一碼歸一碼,你還欠我一次。
池黎白他一眼,說差不了你的。
那會兒七點多,天剛開始黑。山尖掩了落日,剩下一圈橙黃烏金的光暈,遠看似皇冠。世界被昏黃籠罩,林鳥驚飛,樹間葉子抖落幾瞬。
山路曲折蜿蜒,但好在多是寬闊的青石闆階,足夠讓兩人并肩同行。
他們順着原路回去,卻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各走各的。池黎走在前,符霄偏要落在後邊,他倒不是隔很遠,頂多兩步的距離,看不出什麼用意。明明出來小吃街的時候還是并排着的,此時非要一前一後,又不說話,不知道什麼毛病。
要不是時不時能聽見個鞋底踏在台階上的輕聲,池黎差點覺得後邊那人不存在。
池黎悶聲往前走,左手在斜挎包的鍊條帶子上捋了又捋,掌心被金屬鎖扣硌得微微發白。
她覺着這樣挺沒安全感的,與其說沒安全感倒不如說是不自在。符霄就在她身後跟着,充其量兩米遠。池黎觀察下來,直覺他視力應該不差,要是他想,估計連她背的包身上有幾個鉚釘都能數的清。但符霄應該沒這麼無聊。
他能看見她的所有動作,而她卻連他衣服一角都望不見。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一種心理暗示性的對比,覺得不平衡。當這種感覺過分強烈時,人就會企圖以某種方式去彌補這種感覺上的缺失。
池黎現在就有這種想法,而她也實打實地這樣做了。
池黎回頭,入目就是符霄毛茸茸的發頂,這跟她預想的不太一樣。
她覺得回頭時符霄可能就在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看,又或許會不好意思地錯開視線,但就是沒想到符霄壓根沒看她。
他右手插在兜裡,外套脫下來沒穿,搭在左邊小臂上。發梢遮了眼睫,低着腦袋走路,顯得整張臉神色淡然。
符霄這會兒正愁呢,他處于一種想破罐子破摔,但真讓他摔他又摔不了的狀态。無數次想直接開口問池黎是不是真跟他搞暗戀,但是一擡頭看見她那張過分冷淡的臉就怎麼也張不了嘴。
人家跟你玩釣魚,魚鈎抛出去,甚至連個餌都沒挂,你這邊就興奮地咬上鈎了。
這行為簡直不要太掉價。
本來他也沒這麼想問,是就是了,不是更好,怎樣也幹擾不到他的選擇。
說到底他現在急于求一個答案是有契機的。
契機在哪呢?在剛從小吃街出來的時候。
當時兩人并排走,還沒到上山的路口,平坦的上坡大馬路,路上清靜,幾乎沒人。
兩人閑着扯家常,說起他們藝術院那位輔導員。
符霄說那哥一看就是藝術家,池黎冷哼一聲說其實他是個麻煩精。符霄問她怎麼個事,池黎挺無奈地說他管東管西,還管人談戀愛。
符霄當即就愣了。
明明挺正常一話題,被她這一句話引得有點跑歪的苗頭。符霄直覺這話沒法往下接,他想說我已經忍你挺久了,你怎麼還總是一口一個“談戀愛”地讓人想入非非。
就在他愣的那兩秒,池黎蹭了他一下,胳膊碰胳膊。其實他在意的那個點還不是這個,而是她蹭完之後的那個眼神。
他那會兒外套就已經脫了,池黎穿的又是無袖,肌膚相貼的一瞬間電的符霄一激靈,當即視線就探過去。
他眉毛蹙了蹙,想說你别沒事找事,好端端的你蹭我幹嘛,也别跟我說不是故意的,沒人信。
然後他就看見了池黎那眼神。
直白無畏地要命。
她自始至終都沒一點想要解釋的意思,腦袋帶着股哏勁兒地仰着,帽檐跟着上揚,餘晖照在她眼裡,而她在看向符霄。
那意思好像在說:我就是蹭了你一下,怎麼了嗎,就算我是故意的,那又怎樣。
符霄真架不住她這樣,這種做了什麼,将他一軍,又總是坦然又大方的态度。挑釁又不自知。
符霄想說你能不能别這樣,就真挺沒勁的,喜歡我就直說啊,機會不都給你了。可偏偏她就什麼都不說,還那麼直愣愣瞅你。
這也是為什麼他後來一直走池黎後面的原因。
他怕她再來這麼一下。
迷糊求全的人怵頭問題而猶猶豫豫,勇而無畏的人一股腦地我行我素。
落日全然被遮擋,他們走到半山腰。
樹林蔭翳遮蔽,分不清是霧氣還是水氣混在空氣中,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腳下石闆路沾染濕滑,故而越走越慢。
盡管已經小心,但危險畢竟存在。在一個轉彎的路口,一直順暢的上坡路與台階相接,池黎踏上去,腳下突滑一記,險些仰倒,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符霄接了個穩當。
她手機手電筒開着,成束的亮光徑直打出,又在半空中被迫分成兩束。一束直直地射向天空,剩下的一半被半路截斷,照在符霄線條淩厲的下巴上。
登時,池黎心跳慢了一拍。
她整個人身體上仰着,重心幾乎全部依靠在他身上。符霄大手攬着她肩膀,胳膊橫在她後背,鮮明突出的指節形狀能透過一層薄薄的布料清晰感知。
爛俗到炸的偶像劇情節在此刻措不及防地上演。
按照往常電視劇裡的情節發展,一般情況下會怎麼樣?
男女主深情對視,然後一吻定情?還是女主出其不意一掌将男主拍開,然後大喊你是不是有病?
“……”
好像都不怎麼能接受。
時間似乎定格,動作姿勢維持在這一秒,身邊所有事物似乎連風都走得慢,唯一高速運轉的應該隻有彼此的大腦。
說實話,符霄也被吓到了,他眼疾手快完全是出于本能。手伸出去直到觸到現在這個柔軟的觸覺,一切都是他沒有預料的。所以在池黎栽在他懷裡愣神時,他也沒能好到哪去。
池黎腦子裡的那些偶像劇情節一個都沒發生,她被符霄淡着神色扶起來,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