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今年的冬季來得比往年要早些,後半夜時便落了第一場雪,在檐上積了薄薄一層。
端着熱茶的宮人路過回廊,一眼便瞧見了跪坐在院子的孩童。
看着不過是六七歲的年紀,身上披了件不合身的狐裘,松松垮垮的蓋在肩頭,寒風夾着細雪飄入她的衣領,令她不自覺有些瑟縮着。
也不知在雪地裡跪了多久,肩上積了一層碎雪,鼻尖在寒風中被凍得通紅,眉睫上還挂着些許冰霜。
即便被凍得發抖卻依舊挺直着脊背,睜着一雙眸子望着前方緊閉屋門的廂房。
“她都在此處跪多久了,夫人還是不肯消氣嗎?”
站在檐下的侍女瞧着院子那道身影,眉頭微皺了皺,語氣也帶了幾分擔憂。
身旁的侍女好似對此已經見怪不怪,淡淡道:“她弄碎了大小姐的琉璃珠,夫人說了,若是不跪到大小姐消氣就不能起來,但大小姐哪會這般容易就消氣的。”
“可這外頭天寒地凍的,她一個孩童若是再待下去,往後怕是會落下病根……”
侍女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對方拉了下袖子,也打斷了她未說出口話,“别想了,若是被夫人知曉了,跪在這的可就是你了,再怎麼樣她也是侯府的三小姐,夫人難道還真會讓她凍死在這不成?”
說着便收回視線,朝前緩步走着,“快些将熱茶送去吧,若是誤了時辰小心被夫人責罰。”
侍女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顧元昭瞧着前方緊閉屋門的廂房,垂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蕭夫人這般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打碎了顧婉的琉璃珠,不過是随意找個由頭責罰罷了。
再等一等,隻要等到父親回來便好了。
顧元昭微擡了擡眸,望着飄下的落雪,計算着父親下朝的時間,看樣子,應當也快了。
“侯爺。”
正想着時,侍女行禮的聲音便将她的思緒拉回,顧元昭偏頭去瞧,便看見正朝前走來的安甯侯,在他的身側,還跟着一位少年,
瞧着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披了一件素色狐裘,上頭用銀線繡了淺淺雲紋,無論是料子還是刺繡都是城中上好的。
明明是富貴家出身的小公子,但白淨的臉上不知從何處沾了些灰屑,倒是與他有些不相稱。
許是注意到自己的注視,他微擡了下眸,便瞧見顧元昭來不及收回的視線,那雙平靜無波的眸中猶如一潭死水般,在瞧見自己時,也不帶絲毫情緒。
“侯爺今日怎回來得這般早,也不讓下人先來通報一聲。”
方才還緊閉的廂房被緩緩推開,從中走出一人,身旁等候的下人則伸手輕柔的替她披上黛紫的大氅,她朝着安甯侯的方向走去,面上還挂着幾分淺笑。
待走近些時,便瞧見了站在安甯侯身旁的人,面上表情微頓了下,方才道:“這位小公子是……”
後面的話她沒說完,則是擡眸望向站在自己面前之人,上挑的鳳眸微眯起,安靜的等着對方的答複。
而安甯侯對此則微側了側身便将那人擋在身後,并沒有直接回答蕭夫人的話語,而是瞧向庭院中安靜跪着的人道:“元昭又是犯了何事,竟要這般責罰?”
不怒自威的話語,但蕭夫人見此甚至都沒将視線落向顧元昭的方向,反倒是淡笑着開口。
“她打碎了婉兒的琉璃珠,這丫頭倒是倔,甯可在此處跪着也不願道歉,她這般做……可是不将我這侯府夫人放在眼中。”
胡說。
顧元昭微垂下眸,掩下其中翻湧的思緒,蕭夫人的這話聲音不大,但她卻是聽了個清楚,這般冠冕堂皇的話語,倒是将過錯皆是落到了自己頭上。
她知曉,蕭夫人母家勢力龐大,即便父親想偏袒自己也不能直白的表露,眼下情勢,需要的隻是一個契機。
顧元昭望着眼前飄搖的細雪,微晃了下身子,天與地瞬間傾倒,她重重倒在雪地之中發出一聲悶響。
雪順着飄落至她的臉側,又化為水滴融入衣襟,早便等候的一旁的乳母便上前将手上拿着的外衫牢牢裹着她。
布有薄繭的手不斷揉搓着她冰涼的掌心,企圖傳達幾分暖意,因患有啞疾,此刻也隻能抱着顧元昭從喉中發出幾聲嘶啞的氣音。
“三小姐昏迷了!”
下人的話語響起,蕭夫人在聽見這話後方才将視線落向庭院中的那人,眉頭也微皺了下。
慣會使些小聰明,和她娘倒是如出一轍,盡是些下作手段。
“夫人非要做到這般地步嗎?”
安甯侯的聲音響起,語氣也冷上些許,蕭夫人聽着對方的話語,面對眼前場景倒是沒有開口反駁上什麼。
她沒再多說而是伸手輕揮了下,候在一旁的侍女便上前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