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念安說:“你把糧倉裡多餘的糧賣給我,我可以通過礦場出售到其他地方,而回流的錢款正好可以用來給三縣修路。”
從戶部那裡要錢就跟虎口拔牙一樣,難如登天,華諾在信裡說“需要些日子”,那就是三個月打底,風念安對他們太了解了。
鐘離燼提起這個話題的初衷并不是真的想解決什麼,實際上他連赈災糧剩餘是個麻煩都沒意識到,這些事情全都交給傅宜了,當然也沒指望風念安給出什麼解決辦法。
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提出了這麼一個意見,鐘離燼趕緊在腦子裡理了理,弄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并且把自己的思想和注意力從風念安身上轉移到赈災糧上。
然後他得出一個結論。
他剛要說話,馬車緩緩停下,淮東打開車門:“少爺,到了。”
高嶺土的礦場跟千華山正好兩個方向,臨近從鳳州過來的一條河,跟正在興修水利堤壩的營地是鄰居。
見馬車停下,王轲趕緊上前迎接,伸出胳膊準備讓風念安扶着。
結果沒想到先下車的居然是個陌生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從車門裡鑽出來時擡起頭,眼神卻有一種不符合他年紀的銳利。
他看一眼王珂遞過來的胳膊,沒理,利落地從車轅上跳下來。
王珂打量着他,不記得少爺身邊有這麼一号人。
然後車裡一動,一隻清瘦白皙的手遞出來。
這才是風念安的手,王珂向前一步,再次遞胳膊過去,卻被那年輕人搶了先。
鐘離燼直接握住他的手腕,等他從車裡出來後,兩手掐着他的腋下一舉一放,直接将人從車上挪到地上。
王珂看得一愣,而淮東竟然也沒什麼反應。
他頓時對這人的身份有了猜測。
風念安頭回以這種方式下車,也是一愣,但礙于有外人在場,他隻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淡定地攏一下剛才被弄歪的狐裘大氅,對王珂說:“走吧。”
王珂跟在他身後,邊走邊介紹:“這裡的高嶺土埋土不深,開采起來比較容易,成本也就相對較低,也更節省時間……”
他一邊說,一邊用餘光打量鐘離燼。
風念安開這個礦場并沒有對外大肆宣傳,一應事宜都是王珂出面的,這地方又偏遠,沒人認識他是誰,所以他們一直是僞裝成外地來的精明暴發戶。
按理說鐘離燼不會知道這是風念安的産業,那他今天出現在這,肯定就是風念安坦白了。
他們關系還不錯?
他正想着,前面的風念安突然腳下一滑,幸好鐘離燼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講他扶穩。
風念安颔首表示謝意,對王珂說:“天冷上霜,礦場地太滑了。”
昨晚下了點雨夾雪,裸露在地面上的礦石非常滑,稍不留神就要摔跟頭。
王珂應和着:“确實,我已經安排人去收集枯枝敗葉,鋪在地上,應該能緩解一些。”
他對于開礦也沒什麼經驗,這完全就是新業務,尚在摸索。
礦場很大,遠遠望去一堆又一堆的亂石,工人秩序嚴明,挖出的礦石會有專人負責運送到推車上,再往山下運,王珂解釋:“咱們的加工廠在山下的村子裡,十車一組運送下去,加工成瓷土後再往朔州運……”
說話間,幾人跟着小車往山下走去。
王珂邊走邊介紹情況:“大部分村民都願意接受安置,現在整個村子基本都是咱們的,工人們吃住都在這裡。”
村子跟礦場有一段距離,風念安本來穿得就多,大氅上那一圈加厚的毛領簇擁着,顯得他頭很小。
鐘離燼走在他旁邊,發現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臉頰已經有些被凍紅了,像一團棉花裡支棱出來的沒成熟的山楂。
想到這個比喻,他先把自己逗笑了。
風念安側頭看他一眼,鐘離燼搖頭:“沒事。”
村子裡有個稍大一些院子,一分為二,一部分用做加工工廠,一部分做賬房。
王珂帶他們先進工廠裡溜了一圈,看了一下礦石是怎麼篩選、打磨、淘洗的,然後将人請進旁邊的賬房花廳。
這宅子的原主人是個地主,受災情影響,今年收成很差,剛好王珂給的價格合适,就把宅子賣了。
但風念安覺得那地主原本好像也不是很富裕,這屋裡連個地龍都沒有,取暖全靠燒火爐。
爐子一燒起來就一屋子煙,隻能把爐子放在窗邊,開窗通風散散煙,但這樣一來保暖效果就很有限了,風念安連狐裘大氅都脫不下去。
王珂去拿賬本了,他在屋裡轉一圈,琢磨着怎麼把鐘離燼攆走,還沒等想好措辭,就聽見鐘離燼說:“我去隔壁看看大壩修的怎麼樣了,正好有些事還要問問徐陽。你走之前差人告訴我一聲,我還蹭你的車。”
他笑一下:“怪舒服的。”
活二十年他還是頭一次坐這麼“照顧人”的馬車,一開始有點不習慣,坐這一路倒是适應了。
風念安松口氣,連連應聲,把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