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回神,叼起筆把紙拿起來扔了,防止暈染到“字帖”上,含糊問:“什麼信?放桌上吧。”
流光把信放他桌上,過來想幫着收拾桌面,被鐘離燼攔住:“沒事,我自己弄。”
流光隻好垂手站在一邊,看着他将筆洗了,才騰出手拆信。
入目第一眼就是跟字帖上如出一轍的一手好字,鐘離燼盯着看了半天,愣是一個字沒讀進去。
流光納悶問:“怎麼了世子?”
“啊?”鐘離燼目光一凝,這才仔細讀信件内容。
說是信,其實就是一張封在信封裡的紙條,統共也沒幾個字,讓他抽空去找李安查工部的修繕款項,用以對比戶部的撥款數目。
他看完把紙條裝回去,收進抽屜裡,對流光說:“去跟朱桓說明天我跟他調個班。”
兩天後,李安通過職位之便,拿到了工部的修繕款項細則,經過對比後風念安發現戶部從中抽取了二十萬的差額。
而這二十萬在戶部分批次進行交易洗白,轉給了很多人,其中金額最大、最可疑的是戶部尚書田佐買古董花掉的八萬兩。
他派人去那家古董店調查過了,店是正經店,但古董大多是些殘次品,生意蕭條,不像是能拿得出值八萬兩天價好物的樣子。
風念安深挖了一下,果然發現貓膩——這家店背後的老闆是趙楊氏的侄子,也就是丞相趙建德妻子的母家。
風念安聽到這個消息時很意外。
他知道丞相肯定不幹淨,但沒想到他會拿這麼多,他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幾乎同時,鐘離燼暗中調查張安勝也有了結果,發現他拿的錢并不多,但是在調查時鐘離燼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張安勝貪污的兩萬多基本都是從撫恤金上出的,上報人數是一百三十七,都是按照最高标準申請的。
他在查撫恤金的具體流向時發現,這筆撫恤金分為兩批發放出去,單看并沒有什麼不對,但放在一起的總數就很值得深思——
張安勝說他帶了第七、八兩部都軍,共計二百多人押運赈災銀,撫恤金如果按正常标準算,對應的人數剛好就是二百一十三人。
如果張安勝沒有貪走這筆錢,那麼就說明當初他帶去押運赈災銀的所有人都死了。
“這看着可不像是戰死啊。”
禦史台風念安的房間裡,鐘離燼毫不拘束,一邊跟他彙報情況,一邊喝着碗裡的熱粥。
這兩天他成了這的常客,兩人經常需要碰一碰查到的線索,三兩句話說不明白,鐘離燼又格外不愛寫信,就養成了翻禦史台後牆的習慣,風念安三天兩頭就會迎來不速之客,連散朝後補眠的頻率都低了。
鐘離燼昨晚去北大營摸了一宿,覺也沒睡好飯也沒吃上,正好到風念安這蹭一口。
他胡吃海塞,風念安坐在桌案之後,将他說的線索一一記錄下來,接話道:“你是說,這是一場謀殺?”
鐘離燼吸溜完最後一口,把碗舔幹淨,又拿起一顆紅薯,對淮東比劃了個“可以撿碗了”的手勢,來到風念安身邊,順便坐在桌沿上,一邊啃紅薯一邊繼續說:
“五府山的山匪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把這麼多士兵一舉全殲,而且從鄧泰的話裡來看,他們根本就不是張安勝的對手,不然他也不至于臨陣逃跑。而且,我順着這個疑點往下追查,發現北大營在事後進行過一次分兵,從其他隊伍裡抽取出部分人組成一個新的百人小隊,剛好也叫‘第七都’。”
他做出一個“你懂了吧”的表情,風念安敲敲筆杆:我不懂。
鐘離燼“哦”了一聲,又忘了風念安對這些一竅不通,遂解釋道:“咱們軍營裡一‘都’大概一百人,多幾個少幾個都無所謂。十‘都’為一‘營’。張安勝帶去護送赈災銀的是第七、八兩個都軍,名義上在五府山折損一半,實際上可能全死了。但他後來在其他都軍裡零零散散調了些人出來,湊出一百來人,組成新的‘第七都’,但并沒有職位上的更替,也沒有向兵部上報。”
風念安試圖理解:“你的意思是,他憑空捏造了一個‘第七都軍’,掩蓋了可能在五府山被全殲的第七都軍。”
他們知道什麼?
鐘離燼:“真正從五府山回來的人沒幾個,都是張安勝的心腹,守口如瓶,問不出來什麼。”
毛筆在指尖靈活轉動,風念安将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整合到一起,說:“我大概知道是為什麼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護送的根本就不是赈災銀。”
他一筆将紙面上那二十多萬的數字圈起來,又在五府山死亡人數上圈了一筆:“之前郭涵讓我選個替罪羊,我問他按多少錢安排,他說三十萬。當時我就納悶,明明丢了五十多萬,為什麼選替罪羊時要按三十萬走?現在想來,其實這其餘的二十多萬隻要不嚴查,都算合理開支。”
這些錢在戶部是過了明路的,不仔細審核根本不會發現其中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