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找,果然在裡面找到了楚墨的名字。
風念安合上冊子:“明白。”
郭涵看他這成竹在胸的模樣放心地笑了一聲:“有人選了?還得是你,我挑了一晚上也沒想好拿誰開刀。”
郭涵當然挑不出來,他是個謹小慎微的,膽小又懦弱,貪污都貪不明白,反正手已經髒了,拿多也是罪拿少也是罪,他都永遠是拿得最少的那個。
沒膽子當好人,又不能心安理得地當壞人,文不成武不就,這樣的人注定成不了才。
風念安笑着揮揮小冊子:“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嘛。但是,”他話音一轉,暗示道:“您得給我個數目,我也好做文章。”
替罪羊找到了,下一步就是做假賬,你不告訴我多少錢,我這賬怎麼安排呢?
郭涵很懂,給了他一個數字:“就照三十萬安排吧。”
“三十萬?”風念安略一挑眉。
郭涵解釋:“也不用都掏出來,差不多得了。你準備好先給我看看。”
見他不願多解釋,風念安懂事的沒有多問,笑着答應下來,心裡卻在琢磨:按估算來看,赈災銀起碼少了一半,賬目卻隻按三十萬做,另外二十萬是什麼意思?有正經去處?
他仔細回憶着京中大大小小的洗錢路子,還沒等翻出來哪個可疑,馬車已經在戶部門口停下,來接待他們的居然是楚墨。
楚墨看見風念安有一點意外,眼神心虛地躲閃了一下,領着他們往後面的閣樓走:“尚書大人交代過了,說你們要過來查看涉案人員的金錢往來,檔案都準備好了。”
閣樓二樓有個單獨辟出來的小房間,裡面有桌椅,桌子上放着幾摞賬本,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楚墨将他們帶到門口,沒進去:“兩位大人可以随意翻閱,有什麼需要讓樓下官吏叫我就行。下官還有些事務尚未處理完,就先失陪了。”
郭涵也沒留他,畢竟還不算“自己人”。
他走後,風念安和郭涵面對面坐下,将那一摞賬本分成兩份,一人一半翻看起來。
這些人的賬目其實沒什麼好看的,要麼是如楚墨一樣的預備替罪羊,要麼是清清白白與此案毫無瓜葛的明顯替罪羊,選擇時需要考慮的因素隻有兩個:一個是此人性子如何,好不好控制;二個是什麼立場,能不能有額外收獲,會不會有額外麻煩。
風念安處理這種事比郭涵有經驗,郭涵也就理所當然地偷起懶來,翻了沒兩頁就挪到窗邊看梅花去了。
風念安把所有賬本大緻掃了一遍,熬到郭涵坐不住了,便體貼開口:“我看這些賬目也不盡詳細,能否勞煩大人去跟劉大人問些細節來?”
郭涵一聽正中下懷:“有道理,那這裡就交給你了。”他臨走還拍拍他的肩膀:“差不多心裡有數就行了,别太累,完事叫我。”
風念安回以一個乖巧的笑。
等他走了,風念安聽見樓下傳來關門的聲音,才收起臉上所有的表情,将賬本一推,摟着袖子起身,朝那一眼看不到頭密密麻麻的書架裡走去。
他從頭走到尾,找到關于宮廷開支的記錄,取下來一目十行地翻看而過,發現内庫和東宮都沒有什麼額外收入。
關于内庫之前出的那三十萬的記載也很清晰明确,查不到任何疑點。
倒是戶部給工部少量多次撥過很多筆款,包括但不限于修葺城牆、開河道、造工具等。
但是按照這個體量來算,别說是修城牆,就是重新蓋一個也該完工了。
這裡面水分太大,貪的錢林林總總有将近二十萬,差不多是所有被貪的赈災銀的一半,他不信田佐有這麼大的胃口。
而且這裡面還差了三十萬,那三十萬哪去了?
總不會是負責押運的張安勝貪走了,他的案底沒這麼厚。
看來這京中又多了他不了解的門路。
他将賬本物歸原位,又磨蹭一會兒,掐着快要放衙的時間離開閣樓,結果一推門就跟楚墨撞了個滿懷。
這還是湯綏出事後他第一次跟楚墨單獨相處。
“找我?”
楚墨張張嘴,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在觸及風念安毫無感情的眼神時又變成了欲說還休。
“郭大人讓我來叫您。”
雪還沒化,賞雪會上的“枕月賢弟”就變成“您”了,風念安嘲諷地扯下嘴角,本來不想跟他多說什麼,但又實在忍不住:“你沒對不起我,不用對我一副心虛悔恨的樣子。”
臨近申時,寒氣逼人,閣樓裡沒有可供取暖的物件,他凍得五髒六腑都有些疼,腳下步子難免急了些。
楚墨以為他是生自己的氣才走這麼快,小跑兩步跟上去,壓低聲音說:“我知道我罪無可恕,劉大人這幾天肉眼可見地煩躁,大概是這個案子讓他有些夜不能寐。我知道你們在找替罪羊,如果可以,我願意當這個替罪羊。”
“贖罪麼?你就算死了,湯綏和李奉也活不過來。”
“不是。”
他說話這麼帶刺,楚墨倒是不那麼心虛了,說話也利索多了:“我從前一直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接到調令時還以為自己終于否極泰來,可以成就一番事業,可是入了京才明白,這裡還不如雲州。權力的漩渦裡,我這種貨色隻有被同化和犧牲的命運。我不說,他們也會從别的地方知道這件事,畢竟他在京中經營數年,選擇我隻是想省些力氣罷了。而我若主動說,也許還能把你摘清。”
田佐知道了湯綏掌握的信息,就會把目光放在他一個人身上,但若楚墨不說,讓田佐通過其他方式去查,萬一查到風念安身上,那他才是真的躲不過。
風念安聲音明顯有些僵硬:“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