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萍把疊好的衣服遞給丫鬟放進箱子裡裝好,又去搜羅了些钗環首飾,邊收拾邊說:“是啊,子桐沒跟你說嗎,你外祖母病了,說挂念着我,我得去看看。”
說着話,她歎口氣:“我十六歲離開家裡,嫁到風府,随老爺奔波了半輩子才安穩下來,後來有了你,就在京中修養保胎,不成想難産,險些一屍兩命,好不容易生下你,卻又落下一身病,連累着你也自幼體弱。不得已,又養病多年。這一年拖一年,算起來,我已有二十五年未曾回家了。”
這二十五年間,祖母祖母相繼去世,她未能拜别,父親身故亦不在身邊,如今母親也重病在身,她焉有不探望之理?
早年間是因世道亂、纏綿病榻不得已,如今她身體無礙,枕月也已長大成人,再無後顧之憂了。
風念安幫她把钗環放進箱子,低着頭一一擺好,嘴角的笑容漸漸拉平:“娘說得是。兒子不能随同前往,十分遺憾,還請母親代我向外祖母賠罪。”
姚萍揉揉他的頭:“說什麼傻話呢,你是朝廷命官,哪能随意離京?你外祖母不會怪你的。”
風念安扶了把箱子,勉力将拉平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朝姚萍一笑:“說得是。”他扭頭避開姚萍的目光:“這箱子怎麼就裝這麼點東西?把娘親的枕頭拿來一起裝上,娘親認床不知道嗎?”
丫鬟聞聲而動,趕緊把床上的枕頭放進箱子裡。
風念安又說:“那被褥不用嗎?是認床,又不是認枕頭。”
丫鬟又去把被褥疊好了放進去。
姚萍失笑:“好了娘的小枕月,”她拉着風念安到一旁坐下:“你都收拾走了,你爹回來睡什麼?”說着,悄悄給了丫鬟們一個眼神。
丫鬟會意地把被褥放回去。
“娘隻是去探病,待母親痊愈就回來了,至多不過三個月。”
朝廷命官不可擅自離京,三品以上官員的直系親屬若要離京亦需上報,且通關文牒都是有時效的,姚萍此番前往福州,時間隻有三個月,屆時若未返京,會被福州刺史差人親自押送回來,交由刑部嚴查。
風念安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那娘親也得帶足了吃穿用度,莫要委屈自己。”
“傻孩子,娘回娘家,怎麼會受委屈呢?”
姚萍在家是極受寵的,若不是為了讓她嫁給心上人,她那土匪發家的外祖父也不會金盆洗手,就此從良。
風念安放心的點點頭:“說得是,姚府定會護您周全……您何時啟程?”
“明日,跟你表哥一起走。”
“這麼快?”風念安心下一空,這才發現沒見風守禮:“爹呢?今晚不回來嗎?”
“他衙門裡有事。”
“那也不能……”
姚萍拍拍他的胳膊:“你爹很忙,這件事我已知會過他了,也不必非要他相送。”
風念安有話說不出口。
姚萍打了個哈欠,有些疲倦:“時候不早了枕月,快回去休息吧,明早娘給你做你愛吃的蛋羹。”
“明天我要去點卯。”
姚萍困倦的雙眼一愣,與風念安四目相對時,從他的眼神中看見幾分悲傷和不舍。
她突然發現,這是今晚她第一次與風念安的目光相對。
“枕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風念安睫毛一垂,斂去那一絲不小心洩露出來的情緒:“沒什麼,就是比較戀家,您還沒走,就開始想您了。”他羞赧一笑:“枕月還沒跟您分開過這麼久。”
姚萍沒有起疑,溫柔地笑着:“人總是要長大的嘛。行了,明天你點卯,娘就不給你做蛋羹了,回來再做。”
她輕輕推了下風念安的胳膊,示意他自己困了想休息。
風念安順着力站起來,張張嘴,半天才說:“好。”
走出姚萍的院子,他仰頭深吸一口凜冬寒氣,寒入肺腑,壓下了他翻滾的不舍和忐忑。
他嗆咳起來。
淮東伸手扶住他。
風念安壓着嗓子咳得渾身冒汗,拉着淮東疾走幾步遠離姚萍的院子,才咳了個痛快,末了摸了把嘴唇:“等娘走後,把她用慣的、她喜歡的東西,都收拾收拾,分批次送去福州。”
“是。”
“還有,金銀細軟,家中存銀,能送的都送去。”
就算失敗了,他們應該也還有一個逃命的機會,到時候這些身外之物帶又帶不走,扔了也可惜。
“是。”
風念安這一宿都沒睡好,迷迷糊糊熬到醜時就被淮東叫起來梳洗,準備上朝。
他出門時天還沒亮,四下漆黑,唯有一間屋子裡亮着燈。
“爹回來了?”
淮東:“過了三更天才回來的,也才回來不久。”
“看來不是政務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