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RX7停在街邊,安室透獨自坐在車内發呆。
五分鐘前,他将諸伏景光送到公寓附近。
“麻煩你陪我跑一趟。”安室透降下車窗,歉意道,“阿景快去休息吧。”
深夜的街燈畏懼車内的黑暗,似乎有了暮色的掩護,誰也看不見深潭底下暗湧的掙紮。
諸伏景光上樓之前,回頭看向車内坐着的發小,仔細斟酌他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新發現,但是……”諸伏景光提醒,“無論如何,請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好一會,仿佛是回答諸伏景光,又仿佛是告訴自己,安室透輕聲說:“嗯,我知道。”
他的表情晦暗不清,面部弧線透着冰冷和僵硬。
安室透握緊方向盤,人卻在走神。
牌位背面發現的細小雕刻,摸上去是三個小凹陷,看起來像是點,實際更像是三瓣葉子。
根據風見裕也調取的最新資料,基金會的繼承文件上保留了印鑒的圖樣,是一個由三片葉子組成的月亮。
這是家族的家徽。
三瓣葉狀的家徽,在江戶時期最出名的,就是德川家族的三葉葵紋。
一些親德川的家族為了與德川本家進行區分,于是将家徽更改為與葵紋相似的其他紋路。
初代月先生雖然深居簡出,但嚴格來說也算是将軍近臣,是親德川派系,家徽可能也是由德川家演變而來。
其他家族的家徽也是這樣逐漸改變的,而且就在前不久,安室透也曾見到過。
那時他正在結賬,原本沒注意,身邊卻有人脫口而出,一眼認出溫泉山莊的家徽,知道它叫“劍片喰”。
而片喰紋就是同屬德川一脈的酒井家,是由三葉葵紋演變而來的家紋。
可這也不能說明什麼。
也許是因為青年家中有個收藏大量書籍的圖書館,正好看過很多古代文學。
又也許青年有到處旅行,見識過許多奇怪的知識。
安室透按住了心中的疑惑。
可這種疑惑并不是第一次。
入住山莊的第一晚,青年也一眼看出了山莊的鎮店之寶,就是那塊充滿曆史,卻低調到根本不起眼的舊木闆。
桧木的紋理和歲月流淌沉澱的顔色,和月先生宅邸的回廊木闆一模一樣。
即使是富有史學知識的老教授,在見到古玩珍寶的時候,也要仔細研究再做定論。
而青年能一眼看穿,除非他真的強文博識,知識量豐富,否則就是他經常見到……
或者說他根本就住在那座宅子裡。
安室透咬緊牙關。
光分析沒用,要有證據。
安室透迫切想找到點什麼,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RX7駛上高架橋,此時此刻安室透隻想用最快速度趕回米花町——如果不是途中貝爾摩德一通電話,還有緊接着的拷問強行攪局的話,安室透早就到了。
山道上,貝爾摩德在争奪銀色跑車的控制權。
卡爾瓦多斯擺脫不了貝爾摩德的鉗制,車身蹭着防撞欄過彎,始終不肯讓出位置。
貝爾摩德激怒了他,Déesse發狠地再次提速,轉向不足直沖彎道,貝爾摩德見勢不妙,立刻踹門跳車。
蝰蛇跑車從山上殺氣騰騰下來,科恩砰砰數槍擊中駕駛室,駕駛員中槍,Déesse連人帶車沖下山崖。
RX7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安室透立即扶穩方向盤,松油門漂過彎道。
白車出彎後停了下來,伏特加越過RX7去看掉下山的銀車,貝爾摩德死裡逃生,坐在十幾米開外的柏油路上喘氣。
誰也沒發現RX7上多了一個人。
那人的面龐一如既往隐在兜帽下,他似乎很難受,背身藏在RX7後座,呼吸沉重又急促,強行壓抑自己的氣息。
安室透喉結滾了滾,開門下車。
組織幾個人站在山崖邊吵吵嚷嚷。
崖下火光沖天,跑車車頭朝下墜落,駕駛位首當其沖,駕駛員應該在車子撞上山體時就死了。
這麼大的火,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卡爾瓦多斯的全屍。
基安蒂根本不信卡爾瓦多斯會做出背叛組織的事。
安室透定了定神,沉聲說:“是真的,卡爾瓦多斯在我們面前綁走貝爾摩德,還向我們開槍。”
基安蒂聽見後更怒了:“這怎麼可能!”她的矛頭頓時指向貝爾摩德,“是不是你!”
貝爾摩德沒好氣:“你看我像嗎。”
安室透不想關心他們接下來怎麼扯皮,他心裡着急,轉身就想走。
伏特加好歹還想起今晚原本是來幹什麼的,出聲想攔,“喂波本……”
“怎麼?”安室透十分不耐煩,“你還想殺我?”
伏特加猶豫了下,沒再阻止。
也許琴酒在那邊下了什麼命令,可安室透已經顧不上了。
他車上還有更重要的人在。
然而即使安室透動作再快,那人也好像下定決心要跟安室透玩捉迷藏,再回車上時,後座空蕩蕩,已經沒人了。
那一瞬間安室透心中的怒氣怎麼也壓不住,他的胸腔急促起伏,轉子引擎暴躁地發出一記怒吼,原地調頭,逆向駛下山崖。
RX7開到山腳處,安室透重重踩下刹車。
高速下緊急制動,輪胎在公路上拖了條長長的刹車痕,安全帶勒緊,将快要慣性撞到方向盤的車手攔住,大力扯回座椅靠背。
安室透垂着頭,努力平複氣息。
緊握方向盤的手指關節泛白,安室透想冷靜,可滿腔怒火實在忍無可忍,惱怒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叭——!”
喇叭聲短促又刺耳,驚擾了夜晚寂靜的山谷。
那人壓抑的喘息中透着完全掩飾不住的疲憊,安室透從沒見過他如此虛弱。
屋群爆炸才過去多久,他的身體肯定還沒恢複,竟然這麼快出來,還強行做這些……!
安室透咬牙。
下半夜的馬路靜悄悄,RX7悄聲停在兩層小樓外面。
小樓裡沒有燈光。
咔嚓——大門被人輕輕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