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淡淡道:“你回來了。”
森川來月瞪大眼睛,身體比思考還快,立刻就想逃跑!
安室透淡聲說:“想去哪。”
男人的聲音太過冷淡,像是極北的寒風,森川來月腳下僵住,語氣中蘊含的冷意吓得他不敢動彈。
黑風衣背對安室透原地站着。
安室透走到這人跟前。
森川來月眼皮斂下,害怕安室透揍自己,隻敢盯着自己的腳尖,根本不敢看人。
降谷先生為什麼會在這?
降谷先生都看到了什麼?
自己暴露了嗎?
他現在該幹什麼?
大腦塞滿紛亂的猜測,森川來月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在思考,也沒注意自己到底還記不記得呼吸。
被發現的惶恐鋪天蓋地,森川來月手心全都是汗,咬緊牙關,臉色煞白,幹脆不管不顧地閉上眼,破罐子破摔了。
就像走投無路的羔羊,在重重陷阱中等待獵人的宰割。
明明森川來月現在還貼着僞裝的易容,表情卻十分可憐。
他才中了組織的藥沒多久,藥效沒過又強行突破身體極限,低燒持續,一直沒有斷過,整個人清減不少。
早上遛狗時森川來月穿得厚,安室透沒看出來,現在見他穿着件貼身的黑風衣,背脊的蝴蝶骨瘦得仿佛要凸出來。
安室透輕輕握住森川來月肩膀,感覺掌下支棱的肩骨仿佛隻隔着層薄薄的肌膚,一點肉都沒有。
森川來月微不可察抖了一下。
他害怕的對象是自己——安室透意識到這點,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胸腔綿密陣陣刺痛。
可是安室透不得不繼續下去。
森川來月閉着眼,所有感官都放在男人手上。
安室透伸手往森川來月耳後探,摸到了他貼在耳背的易容膠邊緣。
“撕拉——”
森川來月渾身一抖,易容被撕開,面具下是安室透最熟悉的面容。
森川來月臉色慘白,纖長的睫毛微微發顫,根本不敢擡頭。
安室透聲音喑啞,低聲說:“你想去哪。”
森川來月搖搖頭。
安室透輕聲再問:“你還想去哪?”
“……我。”森川來月結巴了一聲,舌頭像是打了結,隻能又搖搖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還能去哪。
身份暴露之後,仿佛哪裡都沒有他的藏身之處。
降谷先生的聲音太溫柔,讓森川來月忍不住想跟降谷先生埋怨,想說他也不知道,他也很迷茫,可是他不敢,隻能絕望地等待審判。
安室透低頭湊近了看森川來月。
青年睫毛濕潤,斂着的眼睑包着泡淚,眼尾紅通通的,淚珠要掉不掉,卻一點聲也沒有。
似乎所有的委屈都不會向人展露,所有的嗚咽都被他吞進肚子裡,默默的,誰也不會發現。
安室透眼底爬上一絲無措,心中說不出的酸澀。
他應該是憤怒的,是被欺騙的,可此時此刻卻什麼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如鲠在喉。
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阿遙,那個仿佛無所不能的特基拉,那個沉默卻一直陪伴他的面具先生,仿佛鏡花水月,在這一瞬間全部化為灰燼。
明明是安室透揭穿了森川來月的身份,看似是他獨自赢了,但受傷的卻好像是兩個人。
輕輕抹掉森川來月的眼淚,安室透拉起他往外走。
森川來月驚愕,踉跄一步跟上。
安室透打開盥洗室的燈,森川來月傻站在旁邊,看着安室透用熱水絞了條毛巾。
“擦擦,洗把臉。”安室透遞毛巾給森川來月,“易容的膠還粘着,不難受嗎?”
“噢……”森川來月呆愣着接過毛巾,機械地洗完了。
“美瞳。”安室透又說,“把美瞳也摘了。”
“噢噢……”
森川來月大腦一片漿糊,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去摘隐形眼鏡。
可安室透在看,森川來月有點緊張,手不聽使喚,眼睛戳紅了還沒摘下來。
“我來吧。”安室透看不下去,按住森川來月胡亂戳戳的手。
安室透在抽屜裡找出取戴器清潔幹淨,看起來是要親自動手幫忙。
森川來月緊張地閉上眼。
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安室透歎氣,十分無奈:“你閉着眼睛,我怎麼摘?”
“能不能……”森川來月睜開一咪咪眼,小心翼翼試探,“要不還是别摘了?”
“不行。”安室透擡起他的下巴,“睜眼。”
哦。
森川來月像顆洩了氣的皮球,仿佛案闆上的魚任人宰割,放棄地将眼睛睜得有銅鈴大。
安室透又好氣又好笑,嘴角扯了扯,勉強壓住那點弧度,趕緊把美瞳取下來。
失去僞裝遮擋的瞳孔,果然是記憶深刻的那份藍意。
安室透扶着人下巴不放,沉着臉不說話。
森川來月忐忑不安,悄悄觀察。
情緒不是生氣的紅色,反而是琢磨不透的幽藍。
好嘛,森川來月徹底搞不懂這是想幹什麼了。
安室透将森川來月帶出盥洗室,森川來月亦步亦趨,被安室透按在床邊脫了鞋,然後塞進被子裡。
森川來月手把着被子邊邊,迷迷糊糊。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煨熟了殺掉?
安室透探着森川來月的體溫,燒沒有退,反而更燙了。
微涼的手按在滾燙的額頭上,森川來月舒服地打了個激靈。
安室透坐在床邊,神色淡淡:“趕緊休息,什麼也不要想,哪裡也不許去。”
這是暫時放過他的意思咯?
森川來月點頭如搗蒜,大半腦袋塞進被子裡。
安室透緊跟着來一句:“其他事情等醒來再說。”
好吧,森川來月沮喪巴拉的,看來真的是煨熟了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