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以沫?”黎薇伸手搖了她一下,“想什麼呢?跟你說話也不理。”
晚宴結束後,蘇從安和楚顔有事先走了,童以沫隻能打電話讓黎薇來接她。
“哦,沒事......”她扶着額,還在想周聞秋的話,“原來《隻有春天不枯萎》是我姐姐寫的小說。”
“什麼?”黎薇也驚訝,“你姐姐寫的小說你不知道啊?”
“她離家讀大學的時候,我才五歲,去世的時候,我十歲。這五年間,我們隻寫信或者通電話,内容也都是家長裡短的,從未聽她提過寫作的事。”
“你姐姐也挺狠,五年都不回家啊?”
“我也理解她,不是所有人都熱愛自己的故鄉。”童以沫說完才想起,這話周聞秋也說過。
黎薇知道她家庭特殊,也不深問,隻感慨道:“那還挺有緣分的,謝導居然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
“可能吧。”童以沫蹙眉,對于這點她還存疑,“不僅是《隻有春天不枯萎》,姐姐的另一本小說《一見鐘情》也準備影視化了,周聞秋希望我繼續出演,已經跟蘇老師聊過合作的事了。”
黎薇興奮的想拍大腿,可惜兩隻手都握着方向盤:“那不是天大的好事!”
“可......”童以沫覺得悶,按開了車窗,“唉,我也說不清,就是不想跟周聞秋扯上關系。靠近他,我都會覺得不安。”
夏夜的風吹在臉上,黏黏膩膩,沒吹醒她,反而更加混沌。
片刻後,黎薇才小聲地試探:“你會不會想的太多了?周聞秋可是周氏集團的總裁啊,能有這樣一個人當姐夫,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咱們不求他,不依賴他,可他送上門的資源再拒絕,是不是就有點傻了?”
“是嘛?”童以沫托腮望着窗外,喃喃道,“......女人的不幸在于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着,每一種事物都在誘使她走容易走的道路。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了。”
“你叽裡咕噜說什麼呢?”
“沒什麼,突然想起波伏娃在《第二性》裡說過的一句話。”
“這種時候,你掉什麼書袋啊?”黎薇勸道,“你現在是歸雲的藝人,如果蘇老師說這個電影得接,你還能拒絕不成?”
“不能。”
就是因為不能,她才擔憂。
“那不就行了,别内耗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隻能這樣了。”
*
暑假的最後一周,沈七從網上淘了個二手的投影儀,在童家小院裡支起幕布。
沈江點了蚊香,又端了盆菱角出來:“現在年輕人看電影都要吃爆米花,我們也應應景。”
正好沈七調試完畢:“準備好,要開始咯。”
“好了好了。”
牆上的幕布突然亮起來,影片開始。
等童以沫的臉一出來,姥姥突然激動地抓住他的手:“是我乖孫,小七,是她。”
“是以沫,姥姥。”
沈江感歎道:“我的天呐,我還是不敢相信,咱們以沫變成電影明星了。”
沈七貼心解釋道:“姥姥,等會你可能會看見以沫被打的畫面,不要擔心,那都不是真的,是劇情需要......”
“哎呀,放心,姥姥看過電影,以前村裡放露天電影,我經常帶着以沫去看。”老太太一揮手,兩眼聚精會神地盯着大屏幕。
月光皎潔,夜晚的蟲鳴和電影配樂交相呼應,院子裡沒有一絲風。
影片過半,菱角見底,殼散了一地。沈七悄悄起身,給他們拍了一張看電影時的背影。
三個人看得認真,時不時小話品評。
沈江還帶頭鼓起掌來:“我們以沫演得真好。”
徐桂芬也誇獎:“是啊,童嬸,以沫出息咯。”
可老太太的興緻似乎沒有看電影前高,支着腰喊骨頭疼。
徐桂芬一看時間,确實不早了:“那您趕緊休息。”
“院裡......”
“我們收拾,你放心吧。”說着,沈江已經拿起掃帚簸箕,準備清理這一地的菱角殼。
童巧玲點頭應是,獨自一人回到房間裡。剛躺下,淚就順着眼角流了下來。她伸手一揩,直勾勾地望着蚊帳頂。
久違地想起了自己的大孫女。
電影裡有一段戲,同宿舍的學生欺負夏泉,趁她不在時,将她的每一條褲子裆部都倒滿了紅墨水。
童巧玲久遠的記憶裡,似乎也有這麼一段。自己幫大孫女洗衣服,結果發現她的褲子上全是紅墨水。
不僅如此,每周回來,相濡的身上都會多一些紅腫淤青。
問起,她都說是體育課上磕碰的。
那時候童巧玲還在服裝廠裡上班,每天累的倒床就能睡。
廠裡閑了還要接繡活或者手工藝品的活補貼家用。以沫又剛學會走路,她分身乏術,對相濡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照顧好你自己。”
想到這,老太太顫顫地哭出聲。
田字窗上的玻璃被人輕輕敲響。
她又立刻止聲,抽咽着問:“誰啊?”
“是我,姥姥,”沈七道,“我媽煮了宵夜,讓我給你送一碗。”
童巧玲用手帕擦幹淨臉,起身開門:“這麼晚了,就不用給我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