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開萬千徹夜通明的火樹銀花,避開被衆人圍着的正表演《波羅金諾之戰》①的金色貝殼舞台,避開跳鄉村舞蹈的男男女女和各種小攤子,瑞蓓卡挽着胖先生,走在一條黑燈瞎火的小路上。
音樂聲和噪音被遠遠隔開,周圍隻剩預告薩基女士雜技表演的鈴聲,小路的盡頭有一個茅廬,坐着個吉普賽人。
瑞蓓卡對此很感興趣,約瑟夫紳士地要替她掏錢,她急忙伸手按在他的手上:“哎,你沒聽說過占蔔要花自己的錢才準嗎?”
約瑟夫臉上的肥肉抖了抖,聽話地把錢收回去。
“請幫我算算婚姻,我現在有一個很喜歡的人,也有一個很想和他去的地方。”她慢慢蹲下去,把硬币放進缽裡,借着蹲下的機會,朝那個吉普賽人笑笑,眨眨眼。
她相信在這裡做生意的人,一定會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吉普賽人拿出一套撲克牌:“抽三次牌,每次抽三張。”
瑞蓓卡抽到的三次牌分别是6、7、7;10、9、4;k、9、2。
“你20歲就能結婚。”
這個吉普賽人也太保守了,她挽着一位明顯愛慕她的先生,跑到這沒人的地方,還問他這種問題,難道他不該回答說今年就能結婚嗎?
正這樣想着,她覺得周遭陡然升溫,約瑟夫的臉和脖子都紅了,從她挽着的胳膊的溫度來判斷,他估計整個人都紅了。
二十歲,也就是明年,也不算太遲,怪不得他是這幅模樣。
瑞蓓卡毫不懷疑,他那羞窘的表情和顫抖的程度,是在強忍逃跑的念頭。
為提防這種可能,挽着他的胳膊暗中繃緊,時刻預備着拉住他,不要讓這條大肥魚跑掉。
“那我會去國外嗎?”
“會,你會去很多國家,”吉普賽人盯着撲克牌皺眉,“從牌面上來看,你将有三段婚姻,以後的很多時間都不在英國,但是……”
約瑟夫漲紅的臉色頓時煞白,僵硬地愣在原地,轉頭看看瑞蓓卡。
瑞蓓卡快氣炸了,她花錢難道是為了聽這個?
“走吧,這個人說得一點兒都不準。”她時刻發力的胳膊,将約瑟夫用力一扯,轉身拉着他就走。
胖先生看着是個大塊頭,這會兒不知道是被吓得,還是什麼原因,瑞蓓卡拉他走時,覺得像是在拉着一大塊蓬松的棉花。
别說約瑟夫被吓到,她有一瞬間也被吓到,但很快被憤怒掩蓋。
結三次婚是什麼水平?丈夫死掉兩次,還是離婚兩次?
以英國上流社會對離婚的包容程度來看,還不如丈夫死掉兩次,一旦離婚,離婚雙方打破了社會規則,必然被上流社會流放。
約瑟夫如果信了那個吉普賽人的鬼話,隻要他不想早亡或是被流放,他是絕不會娶她的。
她不能讓他相信那個吉普賽人。
“我怎麼會相信那個家夥?簡直是浪費錢,你信不信我現在回去問他,能不能算出自己今晚的收入,他一定說不上來。”
約瑟夫終于從大腦空白中恢複過來,意識到他剛剛的那副被唬到的樣子很丢臉,急于撇清:“我也差點相信他。哈!”
瑞蓓卡的情緒緩了緩:“他裝神弄鬼,好像挺令人信服的樣子,但他要是真有本事算出人的未來,他早就被請到卡爾頓府②——”
正當此時,預告放煙火的鈴聲響了。
許多和他們一樣,走失在這偏僻地方的情侶,不知從哪裡忽然冒出來,争先恐後,亂作一團,往煙火方向跑去。
一個從她面前經過的魯莽的家夥,踩在她腳上,瑞蓓卡借此機會發出輕輕一聲尖叫,輕輕倒在約瑟夫先生的懷裡。
喧嚣熱鬧的人流、不遠處放煙火的聲音以及懷裡的瑞蓓卡,暫時使約瑟夫忘記剛剛的事,被吉普賽人吓得失掉的柔情蜜意,又回來了。
這一小插曲,使兩人恢複最初那副恩愛的模樣,挽着胳膊随着人流,去看煙花。
瑞蓓卡迫切地希望,煙花帶來的氛圍,能摳出他心中想了許久的那幾句話,然而在煙花之後,他并沒有主動說話。
“不知道印度有沒有這麼漂亮的煙花。”
“沒有這麼大的,但那裡有排燈節③,也非常漂亮。”
“真想去見識見識。”
“你真的想去?”
“喬!”不遠處傳來奧斯本先生的聲音。
奧斯本先生穿着紅色陸軍制服,挽着愛米莉亞,出現在兩人眼前:“太好了,他們那裡,我們可以一起去吃飯!”
完了,瑞蓓卡瞬間洩氣。
她倒不是嫌奧斯本和愛米莉亞影響他們兩個,而是約瑟夫一提到吃飯,總是容易什麼都忘了。
果然,現下他便是一副什麼都忘了的表情,絲毫不記得剛剛自己正要求婚,肥碩的臉上寫滿對事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