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着将軍的胳膊給予她很大的底氣,有種自己在羅姆塞社交界根基深厚的錯覺,但她清楚地明白,她現在隻是暫時取得地位最高的人的好感,狐假虎威而已,今夜還差一步才能大獲全勝。
朗弗羅小姐不說話,坐在琴凳上一動不動,漂亮的黑眼睛憤怒地瞪着她。
“朗弗羅小姐,難道你不想來點兒夜宵嗎?”
特納将軍的語氣,像是大人看到兩個孩子鬧脾氣打圓場,但話中的偏向很明顯。
“好吧,先讓夏普小姐彈,我吃完夜宵很快回來。”朗弗羅小姐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瑞蓓卡先唱一首法文歌炫技,但賓客們除了布克德太太和特納将軍外,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依舊是該吃東西吃東西,該聊天的繼續聊天。
“将軍,不勞煩您為我翻琴譜啦,您也去吃夜宵吧,我要彈幾首民間小調。”
“我沒什麼胃口,不如繼續坐在這裡,近距離聆聽音樂。”
她又唱了好幾首流行多年的通俗曲子,譬如《綠袖子》、《倫敦德裡小調》、《櫻桃樹生長在遠山上》……
對于音樂行家來說,這些歌曲的調子和詞作并不高明,但勝在歌詞好理解,表達感情的手段直白淺顯,人人都能聽得懂。
流暢的鋼琴聲,舒緩輕柔的嗓音,娓娓地訴諸歌者感情,配合着一頓舒适的夜宵,讓賓客們的稍有疲乏精神,得到極大的緩解,這簡直是絕配。
一時間,起居室裡幾乎沒有半句雜音,客人們連攪動紅茶都不敢用力,生怕發出叮當聲打破這溫馨的氛圍。
“我心中懷着美好的願望,
像蘋果花在樹枝上搖蕩,
它飄落在你溫柔的胸膛,
……
我願像蘋果鮮豔又芬芳
……
我願在玫瑰花叢中生長……”
起居室外,站在門口老打瞌睡的小女傭,不再頻頻點頭,而是跟着音樂,輕輕地用手打拍子。
地下室的廚房裡,廚娘和其他仆人,走到樓道裡,一起欣賞起居室裡的歌聲,連女管家詹金森太太都聽得眉飛色舞。
在瑞蓓卡到達諾斯菲爾德莊園的第七天,一封有關她的信,從鄰居家寄到格羅夫納廣場。
“親愛的阿爾文·布克德先生:
如果我在本信中言語有失,請見諒,事情實在太令人震驚。
蕾妮·布克德小姐的家庭教師夏普小姐,已于本月23日抵達,您的母親與妹妹都對她十分滿意。
但生活在羅姆塞的鄰居們并不這樣認為。
作為您母親的友人,我們無意指責這個赤誠的朋友。
您的母親愛憎分明,對于欣賞的人,總是竭盡全力擡愛,然而夏普小姐卻不該不知進退,竟妄圖借助您母親的垂愛,跻身羅姆塞的上流社會,堂而皇之出現在各個社交場合。
試問準男爵夫人小姐,怎能與家庭教師享受一樣的待遇?
然而我們确實被這樣粗魯對待了。
夏普小姐自稱是法國蒙默朗西家族後裔,根據《名流錄》記載,這個家族應該已經絕嗣,她沒有族徽、戒章等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除了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我們沒看出她與尋常低賤的家庭教師有什麼分别。
哦,我還忘記了一點,她要比尋常家庭教師輕浮張狂許多,初來乍到就引得特納将軍昏頭轉向,要知道特納将軍的妻子才去世不過一年,特納小姐和特納先生因此,也對夏普小姐非常有意見。
其實,羅姆塞的社交界被攪成一灘渾水,也沒那麼叫人難以忍耐,哪裡沒有汲汲營營往上爬的小人呢?更嚴重地是,她将教育您妹妹的本職抛之腦後。
您的母親沒有對這個小個子産生什麼懷疑,甚至非常依賴她。
蒙默朗西家族與您外祖母的家族有姻親關系,夏普小姐得以遠房親戚自居,抓住您母親不喜歡打理俗務這點,光明正大插手諾斯菲爾德的管理。
小到傭人和廚房的管理、慈善活動、布克德太太私人信件的回複,大到下一季該種多少小麥、賣掉多少小馬……再這樣下去,我們很懷疑莊園是否要易主,否則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麼夏普小姐不趕快催促将軍結婚,而是忙着管理莊園。
總之,此人很大可能是個不懷好意、欺世盜名的騙子,我們非常擔心布克德太太受到傷害,在此懇切地請您快點回來,撥亂反正。
否則,您的鄰居們将不再涉足諾斯菲爾德莊園,沒人願意與夏普小姐相處。”
落款:您的鄰居,準男爵朗弗羅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