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轉身看向男人，低聲喝道：“你居然讓她去做飯？！她這麼小，眼睛也看不見！你讓她給你做早飯？！”

許是甯栩的情緒太過激動，男人怔愣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

“诶诶，大師——”他雙手一攤，回答得理所當然，“我這也是沒辦法啊！她娘死得早，她一個姑娘家不幹誰幹？”

随後像是安甯栩的心似的擺擺手，“再說小草也是後來才瞎的，家裡這些事她早就幹慣了，大師放心，不礙事的。”

男人說得随意又理直氣壯，畢竟誰家不是這樣？他不欲與甯栩在這些事上糾纏，隻當他在仙門待久了，理解不了俗世。

甯栩卻被他這番話氣笑了：“那你告訴我，你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會做什麼？”

聽到這話，男人搔搔頭，随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刻将胸脯挺了起來：“我會鋤地、播種……”

甯栩冷聲打斷他：“這些事，小草長大了也會。”

男人聞言一噎，臉色有些不好，看着甯栩的眼神也有些古怪。

這大師修仙把腦子修壞了吧？若不是那搖鈴聲攪得村子不得安甯，他都後悔将幾人留下來了。

甯栩見他答不上來，還要說些什麼，卻聽門旁傳來小草怯怯的嗓音：“爹爹……哥哥姐姐……吃飯了……”

她将方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隻是語氣已經沒有了先前的輕快，顯然是被他們的争執吓到了。

小草害怕的樣子讓甯栩動作一僵，滿肚子的火氣都癟了下去。

赫連澤見他耷拉着腦袋，不由得走近了兩步：“師兄，回頭再說吧。”

甯栩眼簾低垂，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小草還在這裡，他确實不該意氣用事，吓到小朋友。

見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低落的情緒裡，赫連澤眉頭微蹙，克制住想要伸手将人摟入懷中的沖動，輕聲道：“不是你的錯。”

甯栩搖搖頭，沉默着向外走去，隻是内心始終不能平靜，小草隻是一個幾歲的孩童，還雙目失明，隻因為是個女孩兒就要被迫照顧一個成年男子？憑什麼？！

越想越氣，甯栩逐漸心緒不穩。

“叮鈴鈴——”

恰在此刻，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搖鈴聲，甯栩前行的腳步一頓，腦海中突兀地浮現起奶奶的模樣，隻是奶奶變成了“小草”，被中年男人随意欺辱打罵。

一瞬間，暴戾的恨意填滿了甯栩的心房，他耳旁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嚣：殺了他！殺了這個欺負奶奶的人！

眼見甯栩突然停下腳步，赫連澤不解地看過去，怎麼了？

……不對！赫連澤瞳孔猛地一縮。

果然——下一刻就見甯栩驟然轉身，整個人直直地朝男人沖了過去，同時周身聚起蓬勃的金靈力。

金，利刃也，一瞬便可穿透軀體。

不好！他要殺了他！

東方靈霄反應極快，已然開始結印，隻一瞬間，一堵凜冽的冰牆便擋在了甯栩與男人之間。

同一時刻，甯栩手中金光閃爍，一節堅硬的金鞭緩緩化形而出，目标明确地朝着中年男人揮舞而去，帶出飒飒的風聲。

“砰”的一聲，金鞭抽上冰牆，甯栩不敵東方靈霄更深厚的靈力，整個人被震得直直地向後飛去。

赫連澤一驚，連忙飛撲而去，準确無誤地接住了甯栩下落的身子，但也被那巨大的力量帶着栽倒在地。他抱着甯栩一個翻滾，讓人趴在自己身上，他則充當肉墊。

“師兄！”赫連澤面露焦急，頭一次有這樣失态的時候。

“叮鈴鈴——”耳旁又傳來那熟悉的搖鈴聲，甯栩腦中一陣鈍痛，方才失神的雙眼逐漸聚焦，意識回籠。

睜開眼，他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趴在赫連澤胸口，看着近在咫尺的蒼白的臉，甯栩心頭一跳：“師、師弟……”

見他清醒，赫連澤松了口氣：“師兄可無礙？”

甯栩點點頭，然後着急忙慌地就要爬起來，可惜越急越亂，慌亂中又砸了赫連澤好幾下，在赫連澤的一聲聲悶哼中，甯栩紅着耳廓坐直了身子。

卻不敢再去看赫連澤。

這段插曲不過須臾，一旁的中年男人早已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股戰戰。若不是方才東方靈霄用冰牆擋住甯栩的攻擊，又在緊急關頭用土靈力将他護住，隻怕光是金、水兩種靈力相撞而洩的威力就能讓他這個普通人頃刻喪命。

天老爺，這究竟是除妖的大師還是索命的厲鬼？一想起方才甯栩要殺他的模樣，男人就止不住地發抖。

“爹爹……”似乎是察覺到了現場的混亂，小草縮在門旁，小心翼翼地叫着她最信任的人。可惜中年男人劫後餘生，現在滿腦子都是方才的危險景象，根本沒空搭理瑟瑟發抖的小草。

東方靈霄剛才就察覺到了不對勁，見事情已了，當即就要出門查探，但在路過小草時，卻被對方怯怯的嗓音留住了。

“我害怕……”“爹爹”之後餘下的半句從小草單薄的身子裡傳出來，東方靈霄的腳步一頓，猶豫了下，她蹲下身子，在小草的不安中，她略帶涼意的手緩緩撫上她的頭頂，拍了拍。

是安慰。

小草看不見，但能聞到東方靈霄身上清冽的香氣，像是冰雪中盛開的寒梅。

“姐姐——”小草輕輕地叫了一聲。

“嗯。”東方靈霄應了聲，隻是看着小草的目光卻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