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欽天監正使夜觀天象,判言殿下命中帶血氣,寡親緣、情緣,最好是請一位親近之人替殿下入佛門,好擋一擋災煞。
先太子較殿下年長十來歲,沒等先皇決斷,護弟心切的他,親自在宗族子弟裡尋了一人,做了成煦的佛門替身。
這人便是玄明。
故而,玄明是和尚,又不僅僅是個和尚。
林熙嫁進王府的第一年,玄明大師還時常待在王府的寺廟裡。
都說和尚道士互相看不上,但是大師顔值高超,這讓林熙很容易就跨過了世俗上的偏見。
他看向世人的眼睛總是包含着慈悲與安甯。
不像殿下,那雙眼裡不是寒冰就是利刃,冷飕飕、冰冰涼的。
林熙眉眼舒展,提着裙擺走上前去,雙手合十,“玄明大師,許久不見。”
玄明見到林熙,臉上并無意外之色,微微颔首,“王妃。”
林熙道:“大師是在為太後娘娘誦經祈福嗎?”
玄明道:“為太後娘娘,也為林拱案中受牽連的衆人。”
這話可不好說呢,殿下聽到估計要不高興。
她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
林熙看到他手上的佛珠串很是别緻,也想請一串,心裡不安的時候轉一轉也是好的。
玄明聽她如此說,頓了下後應下了。
兩人也無别的事要說,玄明為林熙指了淨手的地方,便再無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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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蘭扶着林熙走過長廊,經過月洞門的時候,她看到牆邊的竹叢裡躲着個小孩子。
還穿着昨日的喪服,衣袖褲腳有些髒,一張白嫩嫩的小臉上沾了幾抹香灰。
是陛下。
林熙不想橫生枝節,打算裝作沒看到走開。
成衍卻撥開竹叢,人小小個,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林熙,喊了聲:“姐姐。”
林熙被叫地一激靈,左右環顧無人後,對靜蘭說:“早就聽說潭英寺素餅做的好,你去買上一些。”
靜蘭稱是,掉頭離開。
林熙假裝沒認出人,當他是個小宮人,“我要去淨室,你給我引路吧。”
說着,便繼續往前走,成衍愣了下,跟了上來。
淨室内的擺設十分簡單,靠窗擺着一張長案。
案邊架着一隻高幾,洗臉淨手的銅盆與布巾,幹幹淨淨地擺放在上面。
林熙将布巾沾了熱水,擰幹遞給小太監,“陛下,洗把臉吧。”
成衍兩隻眉毛一跳,看着林熙,“你,你認得我?”
林熙轉身将窗子關上,“嗯,昨日哀禮上遠遠見過。”
成衍伸手摸了摸臉,接過林熙的布巾擦幹淨臉,又洗了手。
林熙道:“伺候陛下的人呢?怎麼沒有跟着您。”
“我偷跑出來的,”成衍的眼睛紅了起來,“之前天天來這裡給母後跪經,習慣了,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
小孩子總是惹人憐惜的,即使林熙嫌惡他的母家。
“林熙姐姐,滿宮裡隻有你會真心待我了。”
林熙心裡“嘶”了一聲,蹲下身來,伸手扶正了他的歪帽子。
“陛下,從皇家輩分來說,您當喚我皇嫂,不可喚姐姐。”
成煦抓住林熙的手腕,“可母後說,你是我的表姐。”
林熙有些為難,可不能按照林氏的輩分來叫呢,殿下聽到了容易聯想到什麼。
于陛下,于她,都不是好事。
“那,陛下就叫我的名字吧,林熙。”
成煦想了想,點點頭,“林熙。”
淨室裡沒有吃食,隻有些粗茶水。
林熙解下荷包,裡頭有一些她平時的小零嘴。
她将糖蓮子和奶糖酥倒到桌上的小碟子裡,又倒了一杯熱茶。
成煦約是未好好吃午飯,一碟子的零嘴配着茶,吃了個幹淨。
“林熙,我很喜歡你,我可以跟皇兄講,讓你來照顧我嗎?”
林熙笑了笑,“陛下,林熙是成王殿下的王妃,如何能去照顧您呢。”
成煦眼皮垂下去,嘴巴撅起,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門外有人叩門,約莫是靜蘭回來了。
林熙安撫道:“陛下安心回宮去,以後也不要這樣跑出來了。”
“等殿下料理完手頭的事,應該就會接您出壽康宮了。”
林熙送陛下到山門,陛下的乳母、太監都已候着了。
陛下臨走前,轉身說:“林熙,糖蓮子很好吃,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再給我帶一些。”
林熙欠了欠身,“妾身遵旨。”
林熙立于山門,看着小小人兒離開的背影,
凜冽寒風劃過,飽滿的白色毛領徐徐摩挲着她的臉頰,怅然之色溢于言表。
因為林拱僞造先太子謀逆案,使得殿下失去至親至愛。
而同樣的,殿下為了替先太子翻案,年幼的陛下也失去了至親至愛。
天家之人,坐擁四海,群臣朝拜,山呼萬歲,可到底無人可信、荒草滿地。
林熙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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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一陣唏噓後回去西暖閣,剛坐下,便有太監來傳,殿下要在書房見她。
心頭猛地一跳,不自覺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