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書房内,殿下已換下朝服,穿着一身青色錦緞長袍,戴着一頂碧玉琅環的冠,年輕又威嚴。
他坐在禦案後,白皙修長的手指拿着一根紫毫筆,在批奏折。
呂常躬身肅手站在一旁,林熙腳步輕盈地走了過去,與他打了個眼神招呼。
林熙欠了欠身,一雙修長細膩的手從靜蘭手裡接過盛着素餅的碟子,輕輕放到禦案上。
殿下筆翰如流,字迹淩厲又俊逸,道:“見過陛下了。”
林熙眼皮一跳,跪下回話:“是,今日去譚英寺燒香,偶遇了陛下,順道還買了寺裡有名的素餅,特意拿來請殿下嘗嘗?”
成煦擱下筆,将批完的這本奏折一合,扔到旁邊。
巧言令色,看都沒看那碟子糕點一眼。
呂常立刻上前,将已經批閱的一摞奏折搬了出去,讓小太監送去内閣下發。
他的視線落在還跪在案前的林熙身上。
白白細細的脖頸,藕荷色的外衣攏着一副清瘦的身軀,伸出來的一雙手細嫩柔軟。
他垂下眼,敲了敲書案,“起來磨墨吧。”
書房裡安安靜靜,沒有其他人,隻有這一點磨墨的聲音,這讓林熙覺得緊張又尴尬。
一時不慎手下失了準頭,一滴朱砂濃墨濺了出來。
白皙柔軟的虎口處,沾上了一點鮮紅的朱砂,帶着些隐晦的情色暧昧。
成煦的目光輕描淡寫地看了過去,停留片刻,又不鹹不淡地移開,從袖子裡抽出一方明黃色的絹帕。
扔到林熙手上,蓋住那一處旖旎風景,“擦幹淨。”
林熙垂着眼,冰涼的指尖拿起手帕,飛快地将手上的朱砂擦幹淨。
手帕無處可放,局促間将一方明黃色的手帕塞進袖内,裝作無事發生。
成煦嗤笑一聲,複又開始批閱奏折。
“先太後想要你去照顧陛下,你怎麼想。”
林熙:......
她将剛剛措辭好的話,滿臉真誠坦蕩地講了出來。
“陛下年幼,隻有王爺這個哥哥可以依仗了,”
“林熙亦然,隻有殿下可以依仗,林熙願萬死以報殿下萬一。”
成煦眼尾微微上挑,帶出幾分淩厲,目光在她身上來回逡巡,想要看透她讨好言語下隐藏的真實意圖。
但林熙一副坦坦蕩蕩,你就算不信我,我也不怪你的委屈模樣。
如此裝模作樣,倒叫人生出幾分好笑意味。
“你這種的不用萬死,死一次就夠了。”
“去吧,叫呂常進來。”
林熙如蒙大赦,收斂着神情,捉起一點裙擺往外走。
“站住。”
成煦用筆頭虛點了點那碟子糕餅,眼皮子都沒擡一下,“拿回去,孤不吃。”
林熙聽話地折返回來,端起糕餅,欠了欠身,身形矯健地出了東暖閣書房。
回西暖閣的路上,靜蘭小聲問她,“王妃,殿下都主動問您去不去照顧陛下,為什麼不順勢答應呢?”
林熙以審視的目光看向靜蘭,想要看到她真誠目光之後的東西。
“從前,殿下送過我一句話,我借來送你。”
“他說,往後不要記得自己姓林,姓林,是沒有下場的。”
驟然,靜蘭的臉色如霜打的秋菊,瞳孔裡都透着不安與惶恐。
“殿下這個人想要做什麼事,從來隻會直接安排,不會迂尊降貴地詢問别人的意願與想法。”
“我若是一頭撞進去,恐怕咱倆已經被扔在亂葬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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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轉眼到了臘月三十。
宮裡煥然一新,太初殿長長的宮道上挂滿了喜慶宮燈。
為了今晚的合宮夜宴,皇宮的八局十二監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能生出六頭八臂。
伴随着爆竹聲,宮燈一盞一盞亮起,整座皇宮如綴滿繁星,熠熠生輝。
宮宴上,陛下坐主位,殿下帶着林熙坐在左邊下首。
太妃們、皇子公主們、王室宗親們依次落座。
觥籌交錯之間,刀光劍影的皇室竟也顯得其樂融融、阖家團圓一般。
林熙看了一圈,容貌裡最為出挑的莫不過巽雅公主。
她是成煦同父異母的妹妹,自小與成煦一起長大,格外親厚。
因着林拱一案,不想巽雅在京受驚吓,被他打發去江南,近日才返京。
林熙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大宴,好奇地看着歌舞表演。
絲竹管弦聲起,身着紅衣的舞女露出一截柔韌的腰肢,起落輕盈,看得贊歎不已。
成煦着玄色雲緞直綴,束着高馬尾,單手支頤,手裡把玩着一隻琥珀月光杯。
不像平日裡拒人千裡的尊貴冷豔模樣,反而像個風流俊美的富貴公子。
他的目光逡巡一周,最後落在身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