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的緣故,林熙頭上帶着喜慶的紅色小絨花,上身穿着绛紅色的褙子。
褙子上繡了一隻虎頭虎腦的小老虎,兩隻前爪扒着绛紅色長裙,顯得一副好身段。
他看了片刻,清淩淩的聲音在林熙耳旁響起:“好看嗎?”
成煦的目光一向是幽深不見底的,帶着壓迫性的。
大約此刻是年節,他的眼裡竟是明亮的,亮如星子。
林熙愣怔,轉瞬反應過來是指表演,“舞姬身姿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令人歎為觀止。”
成煦約莫是喜歡她此刻的表情,薄薄的嘴唇彎起,有些意猶未盡地端起茶杯。
林熙覺得殿下今日的心情應當是不錯的。
畢竟壓在心頭多年的冤仇已報,一切都塵埃落定,而未來盡在掌控之中。
這般思忖時,她隐約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擡眼望去,認出來是太後入葬禮時看她的那位夫人。
身旁的靜蘭俯下身,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是魏國公夫人,據說與殿下是青梅竹馬。旁邊坐着的是她夫君,身體有恙。”
林熙雙眸圓睜,眼中滿是好奇,細細想來,殿下身邊除了她這個名義上的王妃,竟沒有其他女子。
莫不是還心系他的小青梅?
成煦見她神态,順着視線過去,看到了魏國公夫人。
兩人視線交彙。
林熙悄悄往外挪了一挪身子,靈巧的眼珠子看看殿下,看看魏國公夫人,深覺傳聞是真。
啧啧啧。
在她看戲正上頭時,視線裡出現了一道純白的身影,是玄明大師!
想着君子有成人之美,自己這個冒牌正宮坐在這,頗有些尴尬,不如避出去讓他倆看個夠。
林熙瞧着玄明大師走了出去,便借着更衣的由頭出了大殿。
打發了伺候的宮人,自己拎着一盞紅燈籠遠遠地跟着去。
夜間梅香陣陣,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雪,頗有些趣味。
遠遠瞧見站在梅花樹旁的玄明大師,剛想揮手招呼,卻見一隻白皙的手伸了出來,輕柔地拉上了玄明的袖子。
“公主,不可如此。”
站在暗處的正是歸京不久的公主殿下!
巽雅輕輕抓着他寬大衣袖,道:“我去江南的這幾個月,你可想我啊?”
玄明不為所動,眉眼低垂。
巽雅從懷中掏出一串天竺菩提手珠,中間鑲嵌着些珊瑚蜜蠟,甚是好看。
“都說江南寺廟多,我看這手珠不錯,帶回來給你,你可喜歡?”
玄明道:“回去吧,聽話。”
巽雅不管他,抓着袖子的手掌緩緩下滑。
眼看就要抓到玄明的手,想要将手珠戴到他手上,卻突然響起一聲:“殿下!”
緊接着是一陣急促而輕巧的腳步聲,“唰”地一下,将玄明推了進來。
玄明眼看就要撞到公主,扶着她的肩膀穩了一穩,回頭看到竟是王妃也擠了進來。
“再進去點,快!”林熙将兩人往裡推,好讓自己的身影也能隐在暗處。
成煦原本在席上與衆親屬吃酒,聽到屬下說林熙跟着玄明大師方向走了,當下眉頭微皺。
待一路尋了來,看到林熙躲在一旁看玄明便更覺不快,薄唇緊抿。
正想上前打斷之際,尾随而來的一聲“殿下”,就隻能眼睜睜看着林熙推着玄明到了暗處。
而如今躲在暗處的三人,地方局促,頗有些尴尬。
林熙摸了摸鼻子,笑着自我介紹,“公主殿下,我是林熙,殿下的王妃。”
巽雅認得她,小時候林熙給她做過一段時間的伴讀,隻是沒想到最後成了皇兄的王妃。
巽雅點了點頭,悄悄挪動,朝外頭看了一眼。
隻這一眼,剛才甜美嬌嬌女的模樣瞬間消失,一雙蛾眉倒豎,眼眸裡燃着灼灼怒火。
“她怎麼還有臉來找皇兄說話!”巽雅壓着嗓子,攥着拳頭,十分氣怒。
林熙剛回頭看到殿下,做賊心虛般躲了進來,都沒來得及看是誰在說話。
見巽雅如此形狀,頗為好奇地探了一點出去瞧。
哦~
是殿下的小青梅欸~
“先前皇兄被送去西北領兵,她還假惺惺去送,”巽雅撅着嘴道,“可次年,先太子被指控謀逆,那時父皇震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她為了避嫌轉身就嫁到了魏國公府!”
“皇兄遠在西北,聽到太子哥哥冤死,大病一場,距黃泉僅一步之遙,”巽雅突然轉頭看向林熙,“而她在魏國公府享她的榮華富貴!”
林熙看着不遠處,站在白雪紅梅裡的一雙人。
公主的話不能盡信,朝堂争鬥下,世家女子沒有選擇的餘地。
看她此刻看着殿下的神态,或許并不是主動要婚嫁他人。
隻見魏國公夫人雙眸含着一層透明琉璃般的淚水,難以自抑般伸手想要觸碰殿下的衣袖。
成煦退了一步,語調比這落雪還要冰冷,在場聽到的人忍不住微微顫栗。
“還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