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林熙在皇宮的生活,平日裡除了陪成衍讀書、寫字,就琢磨點吃的。
再就是偶爾展現下對殿下的關心與愛慕。
如此,她将自己如履薄冰的日子,裝飾地平靜又安甯。
今兒一早起來就琢磨着吃幾道時令菜,她招來禦膳房的花公公。
這花公公白白胖胖,一張笑臉,長得十分像禦膳房總管的模樣。
林熙想着從前在山水庵,這個季節,她常常跟着庵裡的師傅上山挖春筍。
一個個小筍子,冒出一點點尖,她眼神好又有力氣,一挖一個準。
下山的時候總是滿手滿腳的泥,牽着師父唧唧呱呱地說要吃油焖筍、佛跳牆。
師父自然不會,于是林熙總也吃不到,隻能聽徐家哥哥給她讀一兩段書裡的描述解解饞。
她看着眼前這一鍋熱氣騰騰的佛跳牆,下邊還用小火煨着,咕噜咕噜地冒着白泡,濃郁的香氣萦繞鼻間。
林熙自己動手舀了一碗,美美地捧着小碗,眯着眼小口小口地喝。
一邊喝一邊感慨,從前生活自在,但是要發愁吃穿;
如今吃穿不愁,但是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大禍臨頭。
想到這裡,她大大地喝了一口鮮美的湯汁。
做人嘛,得失從來是兩難。
成衍的胃口明顯沒有林熙好,他皺着黑眉,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
“陛下,這些菜不合胃口嗎?”
幾次陪膳,殿下的胃口也不好,他們果然是一家人。
成衍道:“下午,老太師要考何為“帝王之心和帝王之政”,朕想不出來。”
這方面,林熙愛莫能助,但她在殿下的書案上見到過。
“這個好像是春闱殿試的題目,”林熙道,“不如我們下午去太初殿躲着聽一聽?”
成衍目露光彩,當下就說好,但瞬間又萎靡下來,“老太師不會同意的。”
林熙也不喜歡上老太師的課,文绉绉地大講孔孟之道,比玄明大師講佛經還催眠。
玄明大師好歹還占了皮囊的便宜,老學究上起課來,林熙真是恨不得出去挖泥種地。
她靈機一動,揮退了殿裡伺候用膳的宮人。
起身坐到成衍旁邊,附在成衍耳邊悄悄說了個半馊不馊的主意。
成衍一聽,覺得十分可行,當下拍闆幹了。
到了下午,老太師一來,沒等坐定,成衍就讓宮人上了一盞茶。
十分殷勤地說老太師講學辛苦,嘗嘗湖南新上供的君山銀針。
老太師老懷安慰,恭恭敬敬接過茶,湯色橙黃明亮,香氣清純。
他笑眯眯地喝了幾口,贊說滋味甜爽。
成衍與林熙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不過片刻間,老學究還沒來得及問學,就歪在太師椅上,昏昏睡去。
原來兩人偷偷跟禦藥房要了些蒙汗藥,悄悄下在老太師的茶水裡。
想着老太師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在課上睡上個把時辰也是有的。
就算問起來,也有話可說。
林熙吩咐宮人将太師搬到屏風後的榻上,“春日猶寒,你們小心伺候着,多燃上幾個暖爐。”
“是。”宮人們應道。
兩人大大方方地坐着四人擡輿,從平章台去了太初殿。
彼時,成煦正在太初殿的正殿考問春闱進士的學問,由他定下前三甲的名次。
他倆在宮人的慌張焦慮中,悄悄躲在門後,推開一條小縫,頭疊頭地往殿内看。
從他們的視角隻能看到成煦,看不到三位春闱進士。
成煦頭戴皮弁冠,十二旒的五彩玉珠色澤溫潤,輕輕晃動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身穿绛紗袍和紅裳,紅得濃郁而深沉,配之以黑色革帶,更顯尊貴與莊重。
林熙往日裡見到的成煦多是穿着常服,第一次見他穿這樣隆重的朝服,在十足的俊美中又顯露出淩厲的威嚴。
她有些不敢看,但又忍不住不看。
站在成煦右後側肅手伺候的呂常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躲在門後的兩人。
他看了眼禦座上的王爺,和殿中跪着的三位青年才俊,猶豫一瞬後,走到成煦身邊。
“什麼事。”
呂常用隻有王爺能聽到的聲音,彙報了門後有兩位主子。
成煦聞言眉間一皺,往門的方向瞟了一眼。
正在戰戰兢兢回話的進士,停了下來,他原本就惶恐,現下見殿下皺眉,以為自己說了什麼不稱心的話,惴惴不安。
呂常也是提着一口氣不敢落,聽到殿下說了一句:“你去安排吧。”
他快步往殿後走,招來太監宮女布置屏風桌案、茶水點心,伺候兩位祖宗舒舒服服地偷看。
上的茶點都是林熙慣常愛吃的,比如酸甜可口的櫻桃、皮薄多汁的枇杷。
兩人見殿下都允許了,越發安心地坐着,一邊吃一邊聽。
“陛下,要不要備紙筆?若有精彩的可以記錄下來,好回老太師的話。”林熙丢了顆櫻桃進嘴巴。
成衍不愛吃這些零嘴,往林熙那邊推了推,“不用,我記得住。”
林熙對治國之道沒興趣,文绉绉的長篇大論更是不喜。
在她的眼裡,通通歸為,好好的話不好好說。
沒聽一會兒,她就睡眼惺忪,拄着腦袋一點一點的。
她有些不着邊際地想,這一堆的咬文嚼字,比下在老太師茶裡的蒙汗藥還要厲害。
然而,就在她朦胧神遊之際,一道清亮如山間清泉的聲音傳了進來。
林熙心裡一震,這聲音好生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