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和暖的陽光透過白雲母窗棂,灑落在東暖閣的膳桌上。
宮人輕手輕腳地将一隻隻粉彩瓷器安置于桌案上,熱氣騰騰的碧玉粳米粥、鮮嫩甜白的春筍火腿湯、脆爽醋溜的海蜇拌槐米,另配上幾道腌肉熏魚鴨信、糕點小食,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阮阮自從開春病了一場後,脾胃就不大合。
成煦在的時候會多吃幾口,他若是不在,就糊弄。
她不知道殿下日日會看她的飲食細節。
今日下朝後,成煦未如往常般去書房批奏折,反而折回寝殿将人從睡榻上拉了起來。
阮阮帶着起床的低沉氣壓,坐到膳桌邊看到冒着咕噜的春筍火腿湯時,眼睛終于亮了。
“又到吃春筍的時節了啊。”
阮阮給殿下盛了一碗湯白甜美的筍湯,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雙手捧着,貼在碗緣,一邊吹一邊小口小口地喝。
簡直要鮮掉眉毛。
成煦看她吃地不錯,傳話賞了司膳局的一應人等。
“殿下,你沒挖過筍子吧,”阮阮道,“小時候一到了春天,我會去後山挖第一茬的春筍,就是那種從土裡冒了個小尖尖的,我眼睛亮,一看一個準。”
“常常早上上山,不消個把時辰,就能滿滿當當地背一籮筐春筍下來,”阮阮想起往昔,眉飛色舞,“我就想着讓師父給我做佛跳牆、油悶鮮筍...”
說着說着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情緒也肉眼可見地落了下來。
師父,如今是道過不去的坎。
這三年,哥哥一直在替她找人,但師父猶如水入大海,杳無音信。
想要解藥是其一,其二是想知道林熙死前說的那些是真是假。
成煦給她夾了一塊如意糕,“萬壽山上也有許多春筍,等你有空,我們一道去。”
“好啊,打仗治國是你厲害,挖筍子肯定挖不過我。”
阮阮端着青綠的粥碗,僵笑着碰了碰殿下的碗。
說話間,錢公公打着拂塵走了進來,打眼一看姑娘也在,停下腳步候在門後。
阮阮看到了,知道他是有事要回禀。
如今呂公公的擔子落到了他身上,除去蕭風的錦衣衛外,宮裡的四司十二監都統歸他管,每日差事千頭萬緒,腳都不沾地。
阮阮吃地差不多了,放下碗筷淨嘴淨手後,起身離開。
錢公公彎腰陪笑,阮阮跨出門檻時,他伸手虛扶了下。
見姑娘走遠,他趕緊走了進來,低聲回禀:“殿下,方家二姑娘找到了,半個時辰前一輛馬車飛奔過方府時将人扔了下來。”
他略略停頓,“方二姑娘衣裳不整,伴着血污,已經沒了氣息。現在方府亂作一團,方閣老氣暈在床,方大公子在殿前求見。”
成煦聽後,面色如常,“孤不見,讓他去找陛下。”
-------------------------------------
阮阮見天氣轉暖,想着梅花上的雪還沒收,挑選了個紫玉壇子、拿把小鏟子,帶着侍女往寝殿前的花圃去。
天涼凍手,她收一會兒,哈一會兒手。
雪莺捧着壇子站在旁邊,想勸,又不敢攪了她的興緻。
左右為難之際,教坊司的琴娘們來了。
“姑娘,先去挑琵琶吧,剩下的讓奴婢們來。”
阮阮轉身瞧去,長廊裡走進來一群身姿婀娜的姑娘,個個手上抱着一隻精美琵琶。
她點點頭,将小鏟子遞了過去,提着裙擺進了内室。
細細看去,最終挑了一把紫檀鳳尾直項象牙琵琶,音色不似方家姑娘當日拿的那把輕快明麗,反而是深厚悠揚。
畢竟成衍的皇後不好當,往後沉穩些好。
“徐姑姑,這琵琶是我買的,”阮阮讓侍女拿銀票給掌事,“銀票您要收下。”
徐姑姑惶恐推脫,跪着道:“姑娘不必如此,一把琵琶而已。”
“家私、國産得分清楚,我不缺這銀票,姑姑也是,所以還是收下吧,我們彼此都安心。”
徐姑姑這才收了銀票,臨走時又說,後面這琵琶若需要保養,盡可送到教坊司。
用過午膳後,阮阮今天起地早,犯了困歇了個長久的午覺。
巽雅來東暖閣時,殿内殿外安安靜靜,檐上連雀兒都不讓站。
在偏殿等了約莫兩柱香的時間,侍女來回話,說姑娘起來了。
兩人許久未見,一路坐同一乘馬車到了同坐軒。
“昨日陛下選秀,你怎麼沒來?”阮阮半靠着美人榻,磕着瓜子,“今兒又約我看戲,是怎麼個意思?”
巽雅手裡翻着戲本子,看她神情自然,想來不知道方家的事。
她從袖子裡拿出一份信,“丘樸給我送了一份信,太後想回宮參加陛下的大婚,讓我去問問皇兄的意思。”
阮阮接過信函,略看了看,“三四年前,他跟我說要找他母親,如今找着了嗎?”
公主哼笑一聲,“行宮自在,他一天天地盡吃喝玩樂,哪有空閑。”
“你問過殿下了嗎?”
巽雅搖搖頭,她是不想太後回宮的,也不想攪和到太後和皇兄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