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道:“因為他們當初尋不出蕭家的錯處。”
蕭家世代忠良、清廉自守,怎麼可能謀逆?
月若道:“可現在......殿下您都嫁過來了,那不就說明皇上相信蕭家了嗎?”
永嘉撫了撫帷幔上繡着的一對鴛鴦。暖黃燭光照在綢緞上,泛起一層金光,鴛鴦有若活靈活現地戲着水。
“因為他們不敢抗父皇的旨,我也覺得蕭家暫時不會倒了,至少在這幾年不會。”
她力求鎮定從容,可是心裡的那股氣越堵越悶,生生将她逼得快要喘不過氣去。本該是她和蕭承遠嬉鬧着說一會兒話就安心睡去的時候,現在一個冷冷清清地獨守喜屋,另一個不知身在何處。
她不敢想蕭家倒了會怎麼樣,一想,那股氣倏然就止不住地逸散了。
她的手無力地從綢緞上滑下,輕輕搖着頭,聲音帶上了哭腔。
“怎麼就在今天呢?陸平說我會回宮,難道我當真要回宮?月若,若是蕭家倒了,皇兄一定會另做打算的。”
永嘉低下了頭,大紅喜被上,蓦然暈開一滴水漬。
“我不想嫁給别人。蕭承遠願意待我這般,别人不會這樣。”
月若哽咽了起來:“驸馬爺一定會沒事的。就算、就算......可.......”
往日伶牙俐齒的侍女竟一時說不流利,話掙紮了半晌,最終在架子床前撲通跪下。
“祁太醫已經走了,殿下多看看旁人吧!如若蕭小将軍真的......殿下也該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世上一定能再有殿下喜歡的人的!”
祁太醫......
永嘉的心抽了抽。
他都走了一年了。
“祁太醫在天之靈,不會希望殿下這樣一輩子獨守空房沒個喜歡的人。祁太醫那樣待殿下好的人,定然是希望殿下往後能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永嘉揚起了頭,不讓盈滿的淚水流下。
“不提他。現在要緊的是蕭家,我們明日早朝後去見皇兄,拼命也要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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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過天明、萬裡澄澈,隻留下大地上白茫茫一片。奉天殿的金頂被白雪淹沒,掩了金光,但依舊肅穆、威嚴。
禦前掌事太監李福全遠遠地見着永嘉,一瞬的憂慮後立馬換了笑顔。未等她上階,就迎上前來點頭哈腰着。
“殿下您貴人安,皇上正在裡頭同禮部裴大人說話呢,還請殿下稍等一等。”
永嘉心裡一驚,面上卻強作淡然。
“裴大人,是禮部郎中裴清?”
不自覺的,後牙咬緊了些。
冤家路窄......還不等她找上他,就這般撞上了。
李福全的心亦顫了,雖堆着笑稱是,但臉上疊起來的肉都跟着心一顫一顫的。
慌啊!
今日早朝大人們聚議蕭家之事,這會兒萬歲爺留了裴大人說話。公主來得不巧,等會兒要和裴大人撞上。這二人一見着面,不知要如何了。
便是這般提了醒,公主眼見的就惱了!等會兒見了,又是個什麼陣勢!
李福全為難道:“殿下,您恕老奴多嘴。您千萬别和皇上動怒啊,皇上也是煩心着,昨夜一宿沒睡呢!”
永嘉緩了緩臉色:“現在是怎麼說這事的?”
“蕭家三位大人移送刑部了,其中到底是個什麼狀況,老奴也見不明白,您看這事兒鬧的......”
正說及此處,奉天殿的殿門開了。
永嘉看到出來的人時,蓦然一愣。
他身量颀長、面若冠玉,一襲寬大的官袍沒能掩住恰到好處的身段,頭戴三梁梁冠、佩藥玉,手上持着一副象牙笏闆,是個典型的五品文官的樣貌。這面容,是永嘉所見過的人裡頭一等一出挑的。
最要緊的,是和一個人很像。
他跨過門檻同她對視上,眼眸倏然一亮好似星子,随即恭謹地躬身作禮。
“微臣禮部儀制司郎中裴清,參見永嘉公主。”
裴清?
永嘉驚得愣怔了,一時沒說話。
她不是驚訝于會和他撞上,而是他和那人實在太像了......
李福全誤以為她是藏着怒氣,急忙笑呵呵地打圓場:“殿下,這位便是裴大人。”
永嘉轉過神,聽不出喜怒地嗯了一聲。
見她冷着臉,旁人早就識趣地退下了,可裴清卻沒有要告退的樣子。清亮的眼眸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轉而向李福全道:“李公公,您是替微臣在殿下跟前美言了?”
永嘉藏在袖中的指不安地屈起了些。
連聲音也這般像?
李福全谄媚道:“不敢不敢,老奴是和殿下說,大人您剛在裡頭和皇上叙話着呢。”
裴清回望向永嘉,眼神依舊不帶避諱。
永嘉以為她看錯了,可裴清偏生就是這樣直直地盯着她。
簡直不可思議。
他一個文人,不知道非禮勿視這四個字?就算不說禮不禮,彈劾了蕭家,還敢這麼看她?
他們可是仇敵诶!
裴清仍舊帶着春風和沐的笑,若無其事、突如其來地說了一句話。
“殿下還是梳從前的發髻好。”
永嘉今日梳的是個婦人發髻。
她由驚轉怒,沒掩住怒意,冷冷地丢下一句:“裴大人還是顧好自己吧。”說罷就入了殿。
奸佞小人、下流坯子、多管閑事。
“微臣恭送殿下。”
身後蓦然傳來這麼一句,恭恭敬敬的,依舊含着笑。
永嘉到了殿中,明明有怒,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見着裴清的側顔時,愈發困惑。
他怎麼和祁隐那麼像?
祁隐祁太醫,她此生唯一喜歡過的、真心實意想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