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永嘉收回目光,徑直入了東偏殿。
隆順帝知道是她來,頭也未擡地批着折子:“你先将這些東西看一看。”
小宦官遞上一道很厚的折子,永嘉單手甚至握不住。上面言辭激烈、洋洋灑灑書着蕭家罪狀。
她細細讀過,邊讀邊惱,若非皇兄在跟前,恐怕她要拿支筆将折子給塗了。
但惱了一會兒,她卻不合情理地走了神。
字迹怎麼也和祁隐那麼像?
祁隐的字清秀端正,奏折上的字格外工整,有幾分他的神韻。
“禮部裴清寫的。”
永嘉的心跳漏了一拍。
可怎麼又想起這個來了?她蹙了蹙眉,将折子疊好遞還,心思重新回轉。
“蕭家曆代忠貞護國,絕不會有半點謀逆之心。皇兄切勿聽信小人讒言。”
“已經移交刑部了,是真是假再過幾日便有定論。”隆順帝擡起頭,目光威嚴,“你不過當了半天的蕭家人,如何知道他們絕不會有半點謀逆之心?”
“臣妹和蕭承遠自幼一起長大,臣妹知道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還是太年輕了。”
說罷,覺得對妹妹的語氣太重了些,隆順帝和緩下神色。
“罪還未定,你也不好繼續待在蕭家,既隻是行了三拜大禮,就當做未曾出嫁,仍回到宮裡。”
還未等永嘉說什麼,隆順帝便道:“李福全,送殿下回長明宮。”
永嘉的身子顫了顫,咬了咬唇,惱道:“皇兄!”
隆順帝溫言喚了三個字,她的本名。
永嘉默默轉身了,皇兄生氣的時候,就叫她的本名。
天大地大,皇兄最大。不是她這般牆頭草,而是天下人都這樣,因為皇兄是皇帝。她也知道皇兄的性子,眼裡揉不得沙子,如今直接從皇兄這條路走是萬萬行不通了。
李福全送她回了長明宮,邊走邊唉聲歎氣,好似夫家倒了的怨念新娘子是他似的。
“殿下您可千萬别怪萬歲爺啊,平日裡萬歲爺待殿下如何,老奴不清楚,殿下還不清楚?萬歲爺将您捧在手裡都怕摔了!蕭家出了事,萬歲爺怎麼能安心讓您嫁入蕭府呢?”
月若推了李公公離開,邊道:“行了行了公公,讓殿下靜一靜、靜一靜。”
永嘉立在殿外幾盆盛開的紅山茶邊,圓潤瑩白的指尖撫過花瓣,她琢磨着該怎麼辦。
“蕭家沒有罪,我自然還是該嫁給蕭承遠。可若沒有算作有......”
月若驚得瞪大了眼:“這般抹黑蕭家,皇上不管嗎?”
永嘉低了頭:“不知道,畢竟剛剛皇兄他......”
皇兄他好像不太喜歡蕭家,可從前沒有見過皇兄這樣。
她遠目四角宮牆圍起來的藍天,似是喃喃又似是歎息。
“現在,我嫁給誰不是個大事了。大事是,保住蕭家人的命。”
其實祁隐死了,嫁與誰不都一樣麼?蕭承遠是她的青梅竹馬,就算沒有和她成婚,她也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
“但我們要找一個能幫我們的人。”
僅憑她和蕭承遠的賜婚聖旨,僅憑她在朝中微乎其微的關系,保不了蕭家。
在這件看似難辦的事上,得來倒是全不費工夫。
因為陸平來送東西了。
隆順帝到底是永嘉的親哥哥,血濃于水,禦前雖然說了重話,心裡還是疼她。怕她這樣嬌氣的性子悶在長明宮裡傷心郁悶,往後下了地府讓父皇知道了,還不将他追着打?
所以挑挑揀揀一番,特讓人送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到長明宮。
永嘉默默地拿着一隻長相醜陋的小獅子,一捏,“呱——”的青蛙叫,殿裡屏氣凝神幾個小宮女登時破了功。
永嘉默默地看向陸平。
陸平笑道:“萬歲爺心疼殿下呢!”
永嘉歎了一口氣,手裡的獅子又“呱——”了一聲。
皇兄确實待她很好,從小到大都很好。
太子哥哥為人古闆不苟言笑,見到她總要訓上她幾句話,讓她不要如此嬌縱淘氣,有個公主的樣子。皇兄卻不一樣,性情最是随性潇灑,小時候常常從宮外帶精緻可愛的民間玩意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