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阙宛舒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重複了一次。
“我不是。”她話音剛落,衛珣立刻接話,他看上去像是在對林專員說話,眼睛卻看着阙宛舒:“我是他舅舅。”
舅、舅舅?
這下林專員也呆住了,頓了幾秒後連忙确認起信息,她有些慌張地詢問:“您、您不是衛謙小朋友的父親嗎?”
“不是,他父親臨時有事,讓我代替他過來。”衛珣解釋道:“我記得我在來之前已經轉告了接待室。”
他說這話時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很平淡,令人辨不出喜怒,也讓林專員愈發忐忑起來。
她面上擺出歉意的表情,羞愧道:“不好意思,是我沒有事先确認好……”
衛珣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僵滞,阙宛舒見狀踏前一步,她手裡也有一份衛謙的檔案,當下便拿着檔案對衛珣道:“您好,我是負責聽能康複訓練的治療師,鄙姓阙。出于院内規定,我們在治療開始前會先核對患者的身份,請問小朋友的姓名是?”
衛珣看了她一眼,淡聲答:“衛謙。”
“他的生日是?”
“2023年2月16日。”
“父母姓名是?”
“母親衛瑾,父親謝懷瑜。”
阙宛舒一連問了幾個基本信息,衛珣一一答了,待确認完衛謙的身份,她先是不動聲色地看了林專員一眼,随後微笑着對衛珣說:“感謝您的配合,衛先生,裡面請。”
林專員見狀感激地沖她一笑,衛珣則扯了扯唇角,推着正坐在嬰兒車裡好奇地朝四周張望的衛謙往裡頭走。
聽語中心的大門往内走是一條走廊,左側是值班室、聽力檢查室和前庭功能評估室,右側則是四間或大或小的言語治療室。
走廊上隻有阙宛舒和衛珣甥舅三人,他們要去的治療室在第三間,阙宛舒一路沉默地領着衛珣走到門口,正要開門,忽然聽見他說:“治療師小姐還真是熱心助人。”
他強調了“熱心助人”四字,語氣裡帶着明晃晃的諷刺。
“……”
阙宛舒沒有回應這句話,她開了門,并側過身讓衛珣先進去。
這間治療室是專門給兒童患者使用的教室,隻見室内空間寬敞明亮,地面鋪了木制地闆,四周的牆壁皆擺放了矮櫃,矮櫃内是各式各樣的玩具和繪本,可提供給不同年齡層段的孩童使用。
“請到這邊。”阙宛舒走到治療室左側的圓弧形桌子旁,示意衛珣将衛謙抱到桌前的兒童椅上。
兒童椅左右兩側各擺放了一張椅子,阙宛舒坐在左側,右側的位置則是留給衛珣的。
事實上,她根本沒想到今天來的人會是衛珣。
早在拿到衛謙的病曆時,她便知道這是衛珣的姐姐──衛瑾的兒子,畢竟病患檔案上詳細地記錄了患者的各種信息,且由于衛謙是未成年兒童,因此檔案裡也記載了有關他父母的信息。
而在與吳主任及張老師讨論衛謙的情況時,他們也無意間提及了這是澤越集團家的小孫子,所以她早就知道會在治療課上見到故人。
隻是她沒想到這位“故人”竟然會是衛珣,她本以為帶衛謙來的人是衛瑾和謝懷瑜,又或者是衛珣的父母。
此刻和衛珣待在同一間治療室内,即便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個衛謙,可阙宛舒仍然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逐漸變得凝滞,手心冒出薄汗,指尖的溫度卻很涼。
她努力調整呼吸,試着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個案家屬,道:“衛先生您好,我是接下來會替衛謙小朋友進行聽能康複訓練的治療師,我叫阙宛舒……”
“這種開場白就免了吧。”衛珣忽然打斷了她,他垂着眼睛,放在桌上的長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語氣不耐:“我們難道是第一天認識嗎?”
說完,他恰好擡起眼,目光撞入阙宛舒的眼裡,明明他的眼神很平靜,可她卻感覺被刺了一下般,下意識避開了視線。
阙宛舒有些懊惱。
他們之間,确實不需要這種佯裝陌生的客套話。
于是她沉默了幾秒後,緩聲道:“由于今天是第一堂課,因此課程内容會以評估衛謙的聽覺能力為主,在評估開始前,我會先詢問你有關衛謙的信息,包含他的病史、家族史,植入人工電子耳前後的聽力狀況,日常生活中觀察到的言語發展等等,接着我會透過一些小活動來評估他的聽能發展與表現,而在課程結尾也會和你讨論他目前的狀況,并針對他的課堂表現進行咨商和衛生宣教。”
“以上說明,若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提出。”
“我對于課程内容沒有任何異議,不過倒是有幾件事想詢問阙老師。”衛珣道,在說到“阙老師”三個字時,他似乎微妙地笑了一下,但又很快斂起。
阙宛舒道:“請說。”
“首先,我的姐姐和姐夫也很關心衛謙的情況,可惜他們臨時有要事在身不克前來,不過對于課程内容與衛謙的表現,他們十分關注。“衛珣拿起手機,道:“所以,待會我會全程錄音,阙老師不介意吧?“
看着他手機屏幕上的錄音界面,阙宛舒愣了一下,确實也有不少家長會希望能将課程内容錄下來,她從前也碰見過幾次,因此當下并沒有多想,便答:“可以的。”
衛珣點點頭,立刻按下錄音鍵,并把手機放在桌面上。随後他擡眼看着她,淡聲道:“第二件事,其實我們原先屬意的治療師是張書蘭老師,畢竟張老師經驗豐富,資曆頗深,更是國内研究小兒聽能訓練和言語治療方面的專家。”
“但是張老師向我們舉薦了你,就連衛謙的主刀醫師吳世安主任也對你大加贊賞,因此我們才轉而選擇你成為衛謙的治療師。”他說到這忽然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似要洞穿她的靈魂:“不過阙老師畢竟初出茅廬,也很年輕,和投入小兒聽能複健領域已近二十年的張書蘭治療師比起,實在令人難以全心信任。”
阙宛舒聞言抿起唇,點點頭:“……我明白。”
衛珣緊盯着她的臉,沒有錯過她面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所以,請容許我針對阙老師的經曆詢問幾個問題,以增加彼此之間的信任。”
他說這句話時沒有用問句,顯然不打算聽見否定的回答,阙宛舒隻好道:“你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