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蛀了的羊毛衫則被店員用紅繩捆成卷,聯系附近的廢品站收貨。
睡了一夜晨起,蘭情掀開檔鋪門,一輛三輪車停在街頭巷陌。
車上橫七豎八放着破收音機與壓實的紙闆,一張水果箱裁下來的大紙闆挂在三輪車頭,墨油油的樣闆字提着“收廢品”。
天很冷了,戴着口罩的少年把三輪車開進避讓行人的路口,帶上防塵袖套,他口罩邊緣的雙頰被冷風凍得如搽胭脂,拿着秤砣等工具走向蘭情。
“收廢品。”
蘭情想起那堆羊毛衫,領着他進倉庫,羊毛衫又厚又重,費了店員們不少力。
看看少年略顯單薄的身闆,她不禁朝外掃了眼,外面除了一輛三輪車再無别的幫手。
“我見過你嗎?”蘭情隐約找到違和感的來源。
少年不接她的眼神:“沒有。”
須臾,他輕而易舉地扛起幾斤重的衣服卷,十幾歲清瘦的身骨背部有力撐起重物,一摞摞累到車上。
“一共是十五塊四毛八塊。”蘭情算好折舊價,“抹個零頭,我們算你十五塊四吧。”
少年掏出荷包,取出分分角角的錢與硬币。
“您還有不要的衣服嗎?”少年示意倉庫角落積灰的袋子,神色詢問。
倉庫裡除了羊毛衫,其他的舊衣也該換了,蘭情問:“今天先不給你,你的車要放不下了,明天怎麼樣?”
少年點點頭。
“這麼多衣服你要送哪去?”她寒暄道。
“能穿。”少年的話從口罩裡傳來,“能給許多過冬的人穿。”
“這些有蟲卵,最好别穿。”蘭情出聲提醒,少年停頓一下,将最後一卷羊毛衫塞緊。
他渾不在意道:“能當墊子。”
“店長,讓他收吧。”少年蹬着車走後,清掃塵垢的店員悄聲對蘭情耳語,“他身上穿的就是咱們店裡不要的。”
蘭情問:“你認識他?”
店員喔了聲,“你來得晚,他家是開廢品站的,他自己下鄉做了支教,經常在附近收東西給學生們用,這不臘月天冷了,山裡頭缺冬衣。他偶爾帶吃的來謝咱,廚藝還算可以。”
“廚藝……”好餓,突然很想吃艾草糍粑呢。
蘭情委屈誰也不能委屈自己,被艾草糍粑吸去注意力,找了個路邊攤買了幾份。
隔天少年如約而至,來收舊衣服。他看着年紀是個少年,根本不像能當支教的年齡,蘭情半信半疑多算一箱衣物給他。
少年接過箱子,左看右看,神情困頓。
“那個……我收的是舊衣服。”
蘭情對着一箱還算新的冬衣:“這些衣服款式老了,賣不出去,遲早也要放舊的,你提前收了吧。”
她按統一的折舊價算給少年,少年卻堅持以新衣的收價給錢,“要給的,我不能欠你。”
對方既然開口,蘭情也不多推辭,“我不懂你們的算價标準,你照你最常算的付錢吧。”
口罩下,少年清晰可見血管的白肌染上些許動容的紅,“謝謝……”
“舉手之勞,先富帶動後富嘛。”
這個年代物資就是如此匮乏,但整個社會卻充滿蓬勃朝氣。
眼下年關将至,物資就更緊缺,家家戶戶都在囤年貨,筒子樓裡,李彩霞盼着女兒回來,心想到年底少說也該回家一趟了吧。
但是沒有。女兒一聲不吭離家就不再打招呼,她去求居委會找人調和,幾次蘭情的态度都是拒絕調解。
結婚後李彩霞辭了工作,秉承着嫁夫随夫,養兒防老的思想度過大半生,她沒有收入來源,夫妻倆就靠李父微薄的退休金過日子。
縱使南漢女帝劉晗賦予女人諸多權利,依然有不少女人自願選擇栖息父系的權力下。
劉晗原意是讓女子有自由抉擇人生的權利,但受益者中的一部分卻鑽了空:甘願待在“舒适區”的女子将許多成果又拉回了女主時代前。
她們害怕踏足陌生的領域,甯願走前人的老路,因為那是條規則趨于完善的路,女人隻要遵守規則不用動腦子也能活。
李彩霞是其中之一,是最平常的一個。
如今丈夫退休,自己也老了,眼看後半生的吸血包女兒李蘭情要飛了,心裡别提多不是滋味。
被她悲恨惦記的蘭情此刻正在拍攝劉氏影業的電影《曉鳳仙傳》。
回家?劇組就是她的家。
說來也巧,她和劉梅拉來的商業大亨曉勝男正是曉鳳仙的後人。
曉勝男主業煤礦,也開拓了不少商業,影視一行前期投入大,見效靠觀衆緣和運氣,她本來是無意入股的。
是蘭情一席話讓她動搖:“曉老闆,我相信您的商業嗅覺,煤炭市場正興您就入手煤礦,海外貿易興起,您就開外貿公司,但千禧年後将會是個不一樣的世界。”
“世界日新月異,以後将會是信息時代,誰搶占影視,搶占民衆的視線就相當于搶占了時代先機。”
曉勝男最開始不信一個毛丫頭說的話,但回去後很快收到通知,國家接入網線,開始與世界互聯網接軌。
這跟小小的線還沒普及到千家萬戶,沒幾人知道幹什麼用的,但以她的商業嗅覺不得不正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