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小兔崽子,白眼狼——吃老子的住老子的,還敢打老子兒子?!”
程良白聽着他吼的話,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堆滿東西的書桌又被趙明達踹了一腳,明顯晃了晃,一個金屬制的筆筒被晃倒了,從桌上掉了下來,砸在了程良白的腿上,讓他痛的臉皺了起來,冷汗都出來了。
程良白的聲音裡帶着疼痛,大聲地朝繼父大喊:“我沒有!我沒有欺負浩揚,今天下午是……”
他的話沒說完,被趙明達拽着衣領,從地上扯了起來,重重扇了一記耳光,打的程良白眼前一黑,臉頰迅速腫了起來。
李妍娟拉着趙浩揚站在門口,看見裡面的場景,神色驚慌害怕,面對程良白向她投過去的目光,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一瞬間又帶上了些譴責和憤怒。
而程良白順着她扯起趙浩揚手臂的手,看到趙浩揚右手小臂上,有一片略顯青紫的手印。
趙浩揚看見平時對自己耐心寵溺,要什麼給什麼的父親現在這幅面目猙獰,暴怒打程良白的樣子,有些吓到了,被母親晃了晃胳膊,才想起自己要說的話,朝趙明達大聲喊道:
“沒有,爸!”
“哥他沒欺負我!你别打他了。”
他看見趙明達背對着他,手上還揪着程良白的衣領,掙脫李妍娟的手,跑過去扯趙明達的褲子。
“沒有,哥沒有欺負我!”
“今天下午他接我放學,我上樓梯的時候踩空了,他用力拽了一把,才有這個印子的!”
趙明達一松手,把程良白扔在地上,一側身蹲下來,平視看着自己的兒子,用手拉起趙浩揚的胳膊,又看了看他手上那個已經不算明顯的印子,語氣認真地問他:
“你跟爸爸說,他真的沒欺負你,沒用手捏你胳膊?就是在樓梯上拽了你一把?”
“但是拽了一把怎麼就能留下個印子了呢?”
程良白跌坐在地上,深深埋下頭,一隻手捂着臉頰,忍着痛,腦海裡滿是疑惑。
為什麼拽了一把就會留下個手印?是因為趙浩揚是個小胖子,他拽的那一把,手太用力了嗎?
程良白不知道。
但也隻有這個解釋了。
趙浩揚被父親問的不耐煩了,沒好氣地說:“他就是拽了我一把,才沒讓我摔下去。”
“我怎麼知道這樣就會留下個印子啊?也不痛啊,沒感覺。”
說完,他又看着趙明達的眼睛,理直氣壯地說:
“他哪敢欺負我啊?老爸你不是教過我,誰要是敢欺負我,我就一定要打回去,要是打不過的,比我大的人,就告訴老爸你,你幫我打回去!”
趙明達看着自己的寶貝兒子記得自己教過的話,眼睛一亮,得意驕傲地說:“對!沒錯,就是老爸教過你的,誰要是敢欺負你,你一定要……”
“在外面是這樣,在家裡更是這樣——”
“在這個家裡,誰敢對我兒子不好,敢欺負我兒子,我就讓他滾出去,滾回自己那又窮又破的地方去!”
李妍娟知道趙明達這話是對着程良白說的,但難免覺得尴尬,覺得這話不隻是說程良白一個的。
趙浩揚不好好學習,考試倒數,還把試卷畫的亂七八糟的,氣得她用拖鞋打趙浩揚,結果趙明達那天回家的早,就撞上趙浩揚被她打的正嚎啕大哭,立馬就沖她發火了,朝她吼不許打他兒子。
而趙浩揚聽見趙明達這麼說,看見她因為打他被趙明達兇,立馬就不哭了,小眼神得意得很,抱着趙明達的腿喊老爸。
趙浩揚正不耐煩地聽着趙明達說話,心裡想着有些,感覺鼻子好像塞住了,出不動氣了,用手指一摳,一小股鼻血立馬就從鼻孔裡流了出來。
“诶——怎麼流鼻血了?!”趙明達見狀眼睛一瞪,驚呼道,立馬把趙浩揚抱起來,走出房間。
李妍娟的視線先被趙浩揚臉上鮮紅的鼻血吸引,側開身體,讓這父子兩出去,眼睛才看到房間地上,還坐着自己另一個兒子。
程良白坐在地上,低着頭,用手捂着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從剛才被趙明達扔在地上之後,就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聽見兩父子說話,也什麼反應都沒有,一直低着頭。
李妍娟蹲下,在地上随便撿了幾本書和資料,放回桌子上,低聲對程良白說道:
“行了行了,你趙叔誤會你了啊,沒事了啊,你别往心裡去……”
她自顧自地說着話,沒聽到程良白壓的極低的,實在控制不住了才放出聲的抽泣。
又或許,她聽到了,不想管,也覺得自己管不了。
李妍娟低着頭,咬着嘴唇撿地上的書和試卷。
從老家那個落後的十八線小縣城,到最繁華的超一線城市來,住着趙家幾百萬的房子。
當初要是她把程良白留在老家,程良白就是在學習上再有天賦,也就是能上個縣重點,不知道最後能考個什麼重點大學,怎麼能比得過在海市最好的高中讀書,年級前三百名都是重本随便挑,成績再好一些,不是保送清北,就是出國留學。
以程良白現在的成績,李妍娟聽程良白的班主任說,估計能保送,都不用參加高考。
外邊傳來趙明達的叫聲。
“妍娟,你快點過來給浩揚換衣服,都沾上血了……”
李妍娟回頭,提高音量回答道:“好。”
又回過頭對程良白說:
“你自己收拾吧,我待會給你拿個冰袋過來,這事别往心裡去啊……”
“寫作業吧。”
她站起身,走到門口關上門。
房間裡隻剩下程良白,沒有其他人了。
他坐在地上,慢慢地放下捂着臉的手,任由眼淚從紅腫的臉頰上流下。
許久,哭夠了,程良白吸了吸氣,抽了兩張紙巾擦幹淨眼淚,想從地上起來,大腿上一陣尖銳的刺痛,還有剛剛被趙明達用力踹的那兩腳,痛的他眼淚又流了下來。
程良白紅着眼睛,小心緩慢地卷起了自己的褲腳,看見剛剛被砸中的地方,一片極深的青紫,皮下出血了。
等他收拾好滿地狼藉,重新做回桌前寫完一張試卷後,李妍娟打開房門,往他桌子上放了個用毛巾裹着的冰袋,視線飛快掃過程良白的臉,什麼也沒說,又把門關上了。
程良白拿起冰袋,輕輕敷在自己臉上,擡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日曆,然後拿起筆繼續做題。
距離高考,距離他離開這個根本沒有自己位置的“家”——
還有22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