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歎了口氣，又低下頭，真心覺得自己當時做的不對。

程良白靜靜地看着他，想說些什麼，剛要開口。

裴嘉又擡起眼睛，對他說，“但是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會看。”

他看着程良白的眼睛，盯着他慢慢說。

“你總是習慣把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什麼都不對别人說……”

如果沒看那本日記，裴嘉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他們遇見之前，程良白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心裡什麼想，以及……

他靜靜看着程良白，胸口微沉，垂了下眼睛。

他從來不知道程良白曾經有過那樣的想法。

想自己偷偷跑回老家去找父親……

聽見他的話，程良白頓了一下，看見裴嘉現在的樣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回答道。

“沒關系，我想讓你看我的日記……”

他看見裴嘉說，“其實無數次我都想，讓你看我的日記。”

“原因跟你剛才說的一樣，”這回輪到裴嘉看着程良白，而他低下頭，翻着手中老舊的日記本說，“我也不想把什麼事都憋在心裡……”

“但是——”

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到裴嘉面前，拉着他一起坐到沙發上，幾乎跟裴嘉身體相貼，面對面坐着。

裴嘉看着程良白的臉，看見他自願暴露在自己面前，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脆弱摻雜着些許不安。

好像他喜歡的東西都很脆弱，他喜歡的人也是，裴嘉想。

脆弱的東西需要金錢和人力來保護，而他喜歡的人需要他親自來保護，不然一不小心就會碎的掉下來幾小片，自己又默默黏上。

他聽見程良白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說不出口。”程良白看着裴嘉的眼睛說。

他已經自我封閉太久太久，久到現在他想跟戀人坦白一切，都找不到打開自己的縫隙了。

但是年少的程良白給自己留了一把鑰匙。

程良白把日記本放在裴嘉手裡，垂眸問他：

“你還記得最後一頁我寫了什麼嗎？”

裴嘉也垂眸看着手上的日記本，聞言眼神頓了一下。

最後一頁……

“其實，剛才你把它還給我的時候，我就想，我想把最後一頁念給你聽。”

“這個本子的最後一頁，是我在高考前一個晚上寫的。”

聽見他這麼說，裴嘉愣了一下，覺得這個時間節點實在是特殊。

高考前一天——

裴嘉磨了下牙，對程良白低聲說：“我記得……”

他記得這個本子的最後一頁寫了什麼，還記得自己當時看見那些文字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心情複雜起來。

程良白不用翻開本子，看着裴嘉的眼睛念出最後一頁的内容。

“……我覺得我欠了你數不清的東西，數不清的錢，從我們認識開始，我向你借的錢、我們一起吃過的每一頓飯、你給我買的手機、眼鏡……”

“我想過考完高考之後，我假期打工，上大學之後勤工儉學，畢業之後直接工作，需要多久才能把還清，但最後想出來的結果是很久很久，也許用這輩子都還不清……”

聽到這裡，裴嘉罕見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說：“我從來沒想過讓你還，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

程良白看了裴嘉幾秒，開口：“對，我知道你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他說。

他看着裴嘉的眼睛，眼裡的神情無比認真，輕聲說道。

“因為程良想跟裴嘉一直在一起，永遠，這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裴嘉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無意識屏住呼吸，聽着程良白坦白自己的想法。

“我不在乎其他人對我們關系的想法，認為我怎麼樣……”

裴嘉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程良白深吸了口氣，直言道，“但我不能連自己都覺得我們的感情裡摻雜了太多的金錢和利益關系。”

在看見日記和聽見程良白親口說出口之前，裴嘉從來沒想過程良白會這麼想。

然後他想，其實這些東西隻是他自己不在乎，又因為程良白之前一直沒有說過，所以覺得程良白也不在乎而已。

他沒有再保持安靜傾聽的狀态，直接開口問道：

“所以，你想做什麼？”

——因為裴嘉太了解程良白了，程良白現在提起這些，一定是有什麼想法，要做什麼事情。

而且，他也想把兩人之間的問題都解開，裴嘉想。

“我想……”

程良白低頭拿出手機，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随即裴嘉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裴嘉扭頭拿起了它，在鎖定界面就看見了程良白做了什麼。

【程良白：轉賬十萬……】

他放下手機，看向程良白的眼睛。

“想把這個還給你。”程良白對他這麼說。

裴嘉還沒說話，隻聽見他繼續說。

“我一直記得，我要還你這一筆錢，記了很多年，就算你說不用我還，我也一定要還。”

“我這些年一直在上學，能賺錢的機會和時間都不多……直到今年正式工作了，才存夠這一筆錢，一次性拿出來還給你。”

裴嘉看着他，又低頭看看手機屏幕上的轉賬記錄，最後幹脆點頭。

“好，我收下，你還清了。”

程良白彎起眼睛，剛張開手想抱他，結果被裴嘉擡起手抵住了肩膀，沒讓他抱。

“你的事情說完了，現在輪到我了。”

程良白：？

他默默放下想抱男朋友的手，端正坐姿，但不知道裴嘉要說什麼。

裴嘉抵住他肩膀的手慢慢放下，最後擱在腿上，眼睛盯着程良白的臉沒有移開過。

“你回來之後，一直跟我把錢分得很清……”

程良白的眼神明悟過來，知道裴嘉要說什麼了。

“我說給你換房子換車，讓你搬過來跟我住，”裴嘉眨了下眼睛，注視着程良白的眼睛，“你都不願意。”

他話鋒一轉，“但是除了這些，我送的禮物你都收下了，收到每一件時都很開心。”

“現在我知道是為什麼了。”

裴嘉擡起手，捧住程良白的臉頰，湊近，幾乎貼着鼻尖跟程良白說。

“我也想跟你永遠在一起——”

“就是因為我相信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所以我覺得我們之間不用分的那麼清。”

說到這裡，裴嘉

“在我看來，我們複合之後你這樣的行為，就好像分手的時候，方便跟我切割一樣，隻需要把我送你的那些小東西還給我，或者直接折現，之後就再也不用聯系了一樣。”

程良白：“……”

裴嘉看着程良白一臉驚訝，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想的樣子，扯了下嘴角，用眼神讓他解釋。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想，我不是這樣的意思。”

程良白低了下頭又擡起來，這次張開手要抱裴嘉，裴嘉沒有阻止，程良白順勢把他抱進懷裡，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裡蹭了蹭。

裴嘉故意用生硬的語氣說。

“你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要我猜，我怎麼知道我猜的是對是錯？”

果然聽見他的聲音，程良白就把頭擡起來看裴嘉的臉，發現他是故意的後，放輕松說道：

“是我的錯。”

“我以後不寫日記了，我什麼都跟你說好嗎？”

裴嘉擡手環抱住他削瘦的後背，等了幾秒，才回答。

“好。”

裴嘉側頭在他耳邊說道，“希望你真的能做到。”

程良白沒有說什麼，隻是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把裴嘉抱的更緊了，收緊手臂，緊緊抱在懷裡。

半晌，裴嘉才聽見他用隻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對自己說：

“之前我總說對你說謝謝，說過無數次，我們在一起之後，你就叫我不要總是對你說這兩個字——”

“但是今天破例一次，你聽我說最後一次好不好？”

聽見他的話，裴嘉還沒想到程良白要說什麼，就已經張口答應。

“好，你說。”

程良白抱着裴嘉，在愛人耳邊說。

“謝謝你愛我，裴嘉。”

“……”

聽見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裴嘉嘴唇微張，最後閉了閉眼睛，才想好自己要說什麼。

“每次你說謝謝的時候，我會說不用。”

“最後一次，那我也不想說‘不用’了。”

“我想說——”

“謝謝你愛我，程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