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0】
“咔哒。”
一束強烈的燈光自頭頂照射而下,硬生生将狹小的室内襯得如同白晝,就是連角落的陰影都無處遁逃,戚啞沒有擡頭,卻已經被刺的睜不開眼。
夜晚濃重如墨,朦胧雨幕之中,千川市滿城霓虹燈光閃爍,狂風裹挾着雨點撞到窗上,而室内的玻璃為黑色的防窺材質,隻平靜地反射出兩個相對而坐的人影。
場面并不是審訊,卻也比審訊好不到哪去。
陰冷森嚴的燈光下,面對面隻相隔一張長桌的人坐在皮質的辦公椅上,十指交叉搭在桌沿,陰影籠罩着頭部,看不見面容,而深色木桌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張被燒毀的照片。
那是一張畢業照。
相片是過去的載體,鏡頭按下便是定格,但這張照片卻與當時截然不同,畢業照上的四十三位入鏡的學生,面容全部模糊消失不再可見,除了一個人。
是戚啞。
她一眼便看到了獨留在無臉人群之中,清晰的自己的面容,穿着和剩下四十二個身影一樣的規矩的藍白色校服,一絲不苟的馬尾高高紮起,站在人群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這是她之前所屬的的班級,千川第一中學高三13班的畢業照。
并非某種外界因素導緻的相片本身破損,更像是她周圍的所有人都直接從照片中被無形的手抹去了。
而這張畢業照的拍攝日期,是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高考結束,三年的高中生涯在空中紛紛揚揚落下的紙張中畫上句号,十二載寒窗苦讀終成過往,征途未完,即使此後每每回想,都會不由得感到動容。
就像從一場盛大的夢中醒來,過後很久仍舊意猶未盡。
原本所有事就該在那時都塵埃落定。
對面的人見她看清照片全貌後,順勢靠到座椅靠背上,漠不關心地端起咖啡杯攪拌,語氣懶洋洋地開口,内容卻令人膽寒:
“如你所見,無一例外,無人生還。”
“作為唯一的幸存者,戚啞女士,你有權利知曉所有事情的真相,因此調查局内選定你為此次詭章的主筆。”
“當然了,你肯定也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并不是一起普普通通的兇案。”
戚啞聞言皺緊了眉頭,不覺握緊了搭在腿上的早已冰涼的手。
——那人說的沒錯,因為早在幾個小時之前,她親眼所見照片上的同學們都還活着。
今天的傍晚六點,由高中班長組織了一場邀請所有同班同學參加的畢業聚會,美其名曰在分别之時好好紀念,當然也包括戚啞在内。
包廂裡他們就像曾經在高中時一樣談笑風生,互相暢聊着理想與未來,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包廂門最後一次從外反鎖上時,酒紅色桌布的一角莫名地有火星閃爍,煙霧從角落處悄悄彌漫了出來。
當消防隊頂着滿天的濃煙破門而入時,就看到了所有人都倒在地毯上不省人事的一幕,場面尤為慘烈,引起了館内乃至周圍街巷不小的慌亂。
在那之後無論如何怎麼排查起火的原因以及尋找造成一切的兇手,都落得個一無所獲的結果。
更巧的一件事是,同學聚會所在地的萬華公館突發大火,正好是在戚啞中途因各種原因離席後不久。
她在酒席時接到調查局的一個電話,便以公務優先的态度借口離開,也正好是這一舉動,讓她才得以在這場不知何人所為的災難之中幸免于難。
僥幸嗎?還是更像被寫入劇本裡的一環?
不幸的是,除了她以外,剩下的13班同學都在大火後死了。
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啟封,詭異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至,他們發現——遇難的所有人都沒有外傷,卻毫無呼吸以及心跳。
醫護人員在人滿為患的ICU裡,對四十多位‘突然死亡’的患者毫無頭緒,各種儀器都顯示出他們的檢測指标一切正常,查不出任何死亡原因,安然無恙地像個正常人一樣躺在病床上,更像是……
“更像是,他們都困在了一個夢境裡。”
對面的人平靜地道出戚啞心理所猜想的一個念頭,她忍不住呼吸一窒:
“……夢境?”
“很不可思議,對吧?”
那人輕笑了一下,而後端起盛着熱咖啡的白瓷杯:
“局内在遇害的四十二人身上檢測到了核因素,就存在于深層意識中,你可以理解為将所有人的感知禁锢在一個無盡的夢鏡之中,他們才因此無法醒來。”
“該核采樣于某人的夢鏡,以睡眠世界為主要場景,事物不固定,實體未知,多數以幻想的形态出現。”
“同樣的,非自然調查局也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使你催眠後進入核态集域,你可能會看到一些超出認知常理的東西……但這都是再正常不過了的現象。”
“你是異常現象管理所裡唯一一個雖為預備役但獨自接受正式任務的解構師,經過此次考核你就能成功轉為正式員工,别迷失在裡面,也别讓我失望。”
那人揮了揮手關閉頭頂的白熾燈,而後桌子正中央的投影儀打開,虛拟影像閃爍着淡藍色的光,幾乎在眨眼之間就構建出了一個微縮場景。
不大的場景上很明顯看到主體是一輛行駛在軌道上的電車,電車前方有兩股分軌道延伸開來直至桌沿,一看到這個熟悉到刻在腦子裡的場景戚啞就暗覺不妙。
果然,對面的人問出了那個經典的問題。卻更換了其中部分的條件:
“一個從古至今都讨論度很高的問題,我們假設兩節軌道上分别綁有一個可憐人,和四十二位無辜的人,失控的電車即将駛來而你無法阻止,你有拉杆能夠使電車變軌決定其中一方的生死,而你會怎麼做?”
戚啞抿了抿唇,顯然沒做足完全的準備
好了,現在她要面對面試時上司提的各種刁鑽又逆天的問題了。
思考一下,生命是能夠衡量的嗎?如果生命能夠以某種方式衡量其中的輕重,那是不是人就會成為被劃分為三六九等的物品,隻要是殘次品都會被抹去成為他人的墊腳石,到頭來隻會人人自危。
回看題目,似乎她隻有選擇與不選擇的選項,選擇便拉下拉杆拯救那一個可憐人,不選擇便殺死他拯救四十二位同學,但她真的有權利擅自決定他人的生死嗎?每個人都不具有,這個問題隻能歸咎于駛來的電車以及出題人。
她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手眼通天的上帝,倘若做不到停下電車,最理智的選擇就隻能束手旁觀。
沒有完美的結局,答案便呼之欲出。
調整了一下後,她大概冷靜地回答了那人的問題:
“無論我做什麼都會造成不可磨滅的後果,我既不是綁人的匪徒也不是駕駛電車的司機,作為整場事件的旁觀者,我别無選擇。”
“我隻不過是無動于衷地見證了一場悲劇的發生,而後拿着馬桶搋子路過的普通人。”
對方對她的回答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而是揮揮手關閉了桌面上的虛拟投影,與此同時,戚啞感到右手手環突地發出微弱的亮光,牽引着腦子裡的芯片在視網膜輸出了一串文字:
【<拉普拉斯劇本>信息已錄入激活完畢】
【編号YY7011 非自然調查局 異常現象管理所 門徒】
【綜合評估:精神穩固優秀 拟術精通良好體質測評卓越】
【新增一待續寫章:《返校:屠宰》】
戚啞眨了兩下眼之後,眼前的字樣又憑空消失了,眼前的場景又回歸了先前安靜而冰冷的房間,有一中身處科幻世界的不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