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啊，我也是晉陽人，我認得道澄，真的。我小時候生病，都是請這位高僧前來做法事呢，别緊張呀，我也很敬仰道澄法師。”

阿六敦背影一頓。

“所以我很好奇啊，是什麼讓道澄法師遠走他鄉，你知道嗎？道澄法師在哪兒死的，我一直都想知道——或者說，道澄法師到底做了什麼非死不可的事？”

阿六敦的聲音帶着哭腔，“我……不知道。”說罷小跑着回氈帳去了。

“哎，一問三不知。”厲白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一手抱着膝蓋，一手把玩着漠北特制的鐵盆，忽然背後響起極慢的腳步聲，青草被壓在腳掌下的聲音在厲白楊聽起來如雷貫耳。

厲白楊登時脫手把鐵盆扔了出去。

對方削鐵如泥的劍下，鐵盆一分為二。在鐵盆裂開的間隙裡，厲白楊迅速完成了起身和拔劍出鞘，銳利雙目寒芒點點，手裡短劍離那人的咽喉不過方寸。

“哈，是你。”不待對方昂首擡腳反抗，厲白楊迅速收了劍。

碎裂的鐵盆剛好掉落在地，撞到凸起的石頭，叮當作響。

馮碧梧大喘着氣，“你這劍法一點兒沒生疏——原來是名劍，‘飲露’。隻為江湖人鑄兵器的文暮深當初做完三把神兵後，剩下一點料子，剛好夠做短劍，于是文暮深就把短劍給了晉陽豪富李尋真。李白楊，這才該是你的名字吧？”

厲白楊攤了攤手，“哎呀，你還是江陵府君馮韶的宗族子弟呢，大家差不多吧，誰也别擡舉誰。”

“那還是有區别的。馮韶當年沒做成，而李尋真差點就做成了。整個晉陽，像佛國一般，當年天下大亂的五鬥米道避亂蜀中也不過如此——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李尋真不是晉陽人而是蜀中人，那該多有意思，說不定還能封個天師做做，他和寫道德經的老子同姓呢。”

“屁話少說，客先生來漠北了吧？”

“聽說你一直想讓許楓橋和盧蕤私奔？主上很不喜歡你自作主張。隻要你的身份大白于世……”

厲白楊最是讨厭别人威脅他，“大白于世，客先生也别想活。”

“哦……某人留在霍家寨，說自己愛潇灑自由，其實還不是害怕官府戶籍查三代？神武軍的戶籍做得很亂，官府可不一定，至少那位盧蕤，精通此道，肯定不會糊弄過去。”

厲白楊白眼一翻，“我的天啊，你是怎麼想這麼多的？我自忖脾氣夠好了，但每次看見你都想發火。盧先生糊弄不糊弄又如何，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對麼？”

“沒什麼不對。”馮碧梧苦笑，“主上讓我來盯梢，保護盧蕤的安全。”

“果然，我猜對了。盧先生就是盧元禮的兒子，之前一看就覺得太像了，客先生又這麼上心，簡直欲蓋彌彰啊。你們一路上都派人跟着，跟蚊子似的，得虧盧先生病骨支離，沒心思想那些。”

“他應該開始懷疑你了。”馮碧梧黑袍蒙面，“無所謂，你如實告知就好。”

“你說什麼屁話，難不成我還能騙盧先生？難不成我還騙得過盧先生？”

馮碧梧：……

“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說話，你來就為了這個？客先生還有什麼指示嗎？”

“客先生準備放棄叱羅碧了，接下來……賀若部和叱羅部會很有趣。人為财死鳥為食亡，夫妻同枕，禍起蕭牆。你隻需要保護好盧蕤，作壁上觀即可。”

“為什麼？”厲白楊理解不了客先生這種人。

“客先生覺得很有意思。沒有客先生叱羅碧不會有今日，但她卻在羽翼豐滿之後野心漸萌，明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許楓橋卻拒不告知玩弄燕王，以為自己天衣無縫瞞得過所有人……客先生想把這功勞送給盧蕤，當做是成人禮吧。”

“哦。”厲白楊疑窦叢生，“成人禮給這麼多，也不出面，哎真是不懂。那客先生對許帥是個什麼看法？”

馮碧梧颔首，“你這麼好奇自己去問啊，我從不過問主上對于人事的看法。”

“怪不得他去哪兒都帶上你，聽話嘛。”

“我怎麼不覺得你是在誇我。”

“啊哈哈，說明你感覺對了。”厲白楊撓頭，眼看馮碧梧眼裡起了殺心，他倒也不怕，和馮碧梧打起來，他還真不一定會輸，“我勸客先生好好想想哦，許帥在盧先生眼裡很重要，我今兒剛從許帥那裡回來，過幾天又得去送信。雖然我很有道德沒有私自拆封但是也能想到他們兩個肯定是蜜裡調油……”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吵？”

“啊哈哈沒有呢，盧先生都不覺得。”厲白楊話音忽變，“這是你主上欠盧先生的。無論是李尋真，還是盧元禮，他都欠了還不清的債，我勸你還是忍着吧。”

“白楊，我聽說，你對我有些看法？”

不遠處雀羽流光，随着馮碧梧側身，隻見一人背對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