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狼嗜血的三白眼下,檀石死死握住盧蕤的手腕,指甲按得發白,力度之大,下一刻就能捏碎。
“啊……”盧蕤不由自主嘴角一抽,這小狼主翻臉還真快,剛剛确實有些操之過急,直接問到底線了,下次得注意注意,早知道在入賀若部前就不急着出來自投羅網,“那是自然。”
雖然打入漠北内部也是他計劃的一環,光靠那時候商隊寥寥幾人,根本無法阻攔檀石的兵力,忽悠忽悠說不定還能拖延時間。
盧蕤福至心靈……一開始檀石把他擄回來,難道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的狼主之位或者幕僚……僅僅隻是把他留在自己身邊?為此可以放棄到手的許楓橋?盧蕤心中竊喜,小狼主緻命的死穴,此刻暴露在他面前了。
先忽悠着,盧蕤心裡默念了無數遍張儀忽悠楚懷王、骊姬忽悠晉獻公、東方朔忽悠漢武帝……不對,我成妖姬了?
感情充沛是執政者最緻命的死穴,對不起,為了阿橋,我别無選擇。
“盧先生!你讓我齋戒五天,現在五天到啦,快給我起個卦……”
叱羅歸沙穿着新衣服,身上還有青草香,一擡簾子就看見了這堪稱炸裂的一幕。
“喂喂喂你幹什麼呢快放開盧先生!我哥說了,你要是敢碰盧先生,左手碰了砍左手,右手碰了砍右手,我可不留情!反正我打不過你,我哥肯定打得過你!”
蠢貨總是聒噪,賀若檀石收了手,盧蕤手腕上當即出現四道紅印子。方才畏畏縮縮、驚慌無助的檀石像是死了一樣。
小孩子還有兩幅面孔呢。盧蕤忍不住翹了嘴角,叱羅歸沙馬上跪在盧蕤的桌案前,雙手撐着桌沿,瞪起那雙琥珀色酷肖許楓橋的眼睛,“啊呀盧先生你居然還笑了,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哥在……”
“好了好了。”盧蕤掏出紙張,“你出生年月日,精确到時辰……”
一通有的沒的之後,叱羅歸沙如仙人撫頂,點頭稱是,并發誓自己在鼠年春三月的時候會格外注意,另外還額外問詢了自己的正緣在什麼地方。
得知正緣在漠北後,大喜過望,更加欽佩。
最後,盧蕤表明,困擾在叱羅歸沙頭上的災厄已經在五天的齋戒中被祛除幹淨,希望叱羅狼主在接下來的執政期間保持初心不動搖,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三年抱倆白頭偕老,孝順姑姑尊重表哥,成為叱羅部有史以來最具仁心的狼主。
叱羅歸沙就差一步三叩拜别盧蕤,在盧蕤一聲聲“使不得”後,心滿意足離開,臨了還不忘威脅賀若檀石“你要是敢欺負盧先生就把你打成狗”,盡管收獲了賀若檀石的白眼,但我們大人有大量的叱羅狼主表示自己并不會放在心上,小狼主年紀還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你的話有幾句真的……他甚至還把那張有生辰八字的紙揣在懷裡了。”賀若檀石忍不住問。
“啊,我瞎編的。”盧蕤撓了撓頭。
“瞎編?!”
“對啊。”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信?”賀若檀石納罕地問,一邊的眉毛壓住了眼睛,一眼大一眼小。
“當一個人面對另一個比他聰明百倍的人,他就會不由自主去相信。算卦這種事呢,又憑着心思來,信則有不信則無,所以哪怕有人說,我全是扯謊,他第一反應也是我怎麼可能騙他。再說了,他要是來質問,我也有話術來處理。”
“原來你那天說他不宜出行,應該待在叱羅部,就是因為這個?如果叱羅碧一意孤行呢?”
盧蕤汗顔,看來賀若檀石雖然比叱羅歸沙聰明,但到底沒聰明到哪裡去,還喜歡感情用事,有時候不聽勸。
勸說聰明但又沒那麼聰明的人是很難的。他們知道應該聽更明智之人的話,卻又懷揣着“我應該也可以”的想法。
“你見過薅羊毛麼?”
賀若檀石心想這不廢話,他身上穿的就是羊毛襖子,這屋子裡的地毯或是床上的毯子,有很多也是羊毛做的,“啊,怎麼了?”
“羊毛是怎麼薅的?”
“今天薅一點,明天薅一點,日積月累……哦,你是想告訴我,水滴石穿,要想騙一個人,就得用很長的時間來僞裝,然後他就會相信你?”賀若檀石以為這是完美答案,雙臂抱胸好不驕傲,像開屏的孔雀等待盧蕤的誇贊。
盧蕤僵着的笑容迅速收了下去,“是别逮着一隻羊薅!叱羅碧總得勸好叱羅歸沙,讓這二傻子放心給她權力,讓叱羅歸沙不痛快,對叱羅碧有好處嗎?把羊薅秃了,羊也是會疼的啊!”
下一刻,奴仆在氈帳前通報:“盧先生,我們夫人想見你。”